这下菲利普可得救了。格里菲思不在眼前,他就可以使米尔德丽德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她在伦敦一个熟人也没有,只得同他厮守在一起。只要他们单独在一起,他就能够使她很快忘却这段风流艳事。要是他就此作罢,不再多言,倒什么事也没有。然而他有着一种强烈的欲念,想要打消他们的顾忌,他倒要看看他们对待他究竟会可恶到什么地步。只要他略施小技稍稍引诱他们一下,他们就会向自己屈服,于是他一想到他们俩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丑态,心里就激荡起一种按捺不住的喜悦。虽说他每吐一个字,内心犹如针戳般地难受,但他发觉这痛苦里面自有无穷的乐趣。
“看来,事情到了此时不干更待何时的地步啰。”
“我对他正是这么说的,”她说。
她讲话带着情绪亢奋的调子,菲利普听后不由得一怔。他局促不安地咬着手指甲。
“你们想上哪儿呢?”
“喔,上牛津去。他曾在那儿上过大学,这你是知道的。他说带我去参观校园吶。”
菲利普记起有一次他曾经提议他们俩一块儿去牛津玩上一天,可她断然拒绝,说什么一想到那儿的景致,她就感到兴味索然。
“看来你们会遇上好天气的。那里现在该是好玩的时候。”
“为了说服他去那儿,我嘴皮都磨破了。”
“你不好再试一试吗?”
“你是否还想让我们走呀?”
“我想你们不必跑那么远嘛,”菲利普说。
她顿了一两秒钟,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菲利普,而菲利普竭力装作友好地转眸凝视她。他恨她,鄙视她,但是又诚心诚意地爱着她。
“我把我的打算告诉你,我准备去找他,看他能否为之作出安排。要是他同意了,我明天就来你这儿取钱。明天你什么时候在家?”
“我一吃过中饭就回来等你。”
“好的。”
“现在我就给你钱去付衣服钱和房租。”
他走到书桌跟前,拿出他手头所有的现钱。那件衣裙要付六畿尼,此外,还有她的房租、饭钱和孩子的领养费。他一共给了她八英镑十先令。
“太谢谢你了,”她说。
米尔德丽德说罢转身走了。
〖七十七〗
在医学院地下餐厅一吃过午饭,菲利普便回到自己的寓所。此时已是星期六晌午时分,房东太太正在打扫楼梯。
“格里菲思先生在吗?”菲利普问房东太太。
“不在,先生。今天早上你走后不久他也走了。”
“他还回来吗?”
“我想不会回来了,先生。他把行李都搬走了。”
菲利普猜不透格里菲思那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信手捧起一本书,读了起来。这是他刚从西敏公共图书馆借来的伯顿①着的《麦加②之行》。第一页读完了,他却不知所云,因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而一直竖起两耳,悉心谛听着是否有人来拉门铃。他不敢存有这样的奢望:格里菲思会把米尔德丽德留在伦敦而独自回坎伯兰省亲。等了不一会儿,米尔德丽德就会来找他要钱的。他硬着头皮继续读着,竭力把注意力集中到书上去。这么一来,书上的句子倒是看进脑子里去了,可是郁结在心头的痛苦使得他曲解了这些句子的确切含义。他满心希望自己当初不提那个由自己掏腰包资助他们旅行的馊主意就好了,但是,一言既出,他又没有勇气收回。这倒不是为了米尔德丽德,而是为了他自己。他身上有股病态的执拗劲儿,驱使着他去做他下决心要做的事。他发现读了三页书,但脑子里依然空空如也,压根儿没留下一点印象。于是,他把书又翻了过去,重新从头读起。他发觉自己翻来覆去地老是看着同一个句子,蓦地,书上的句子同自己的思绪交织在一起,犹如恶梦中一幅森然可怖的图案。有一件事是他能够做到的,即离开这儿躲到外面去,子夜过后再回来。这样,格里菲思和米尔德丽德就走不成咯。他彷佛看到他们俩每过一个小时就跑来探问一次,问房东太太他是否在家。想到他们俩扫兴失望的样儿,他心里头喜滋滋的,兴奋之余,不觉有意识地又把书上的那个句子重看了一遍。然而,他可不能做那种事。让他们来拿钱吧!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知道人们可能寡廉鲜耻到何种地步。此时他再无心读下去了,书上的字简直看不清。他倒在椅子里,紧闭着双眼,呆板的神情里透出丝丝凄苦。他在等待着米尔德丽德的到来。
〔注①:指英国作家、探险家理查德·弗朗西斯·伯顿爵士。〕
〔注②:伊斯兰教徒的朝圣地,位于沙特阿拉伯西部。〕
房东太太悄然走进房来问道:
“先生,你见不见米勒太太?”
“叫她进来。”
菲利普打起精神,不动声色地接待了米尔德丽德。他一时情不自禁地想拜倒在她脚下,抓起她的双手,乞求她不要离他而去,但是他知道此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她的心。她会把他说的话和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给格里菲思。他感觉羞愧不已。
“你们的远足准备得怎样了?”他乐呵呵地问道。
“我们马上就走。哈利就在门外。我告诉他你不愿见他,所以他就不进来了。不过他还是想知道,他是否可以进来待上一分钟,跟你说声再见。”
“不行,我不想见到他,”菲利普回了一句。
他看得出米尔德丽德根本不在乎他见不见格里菲思。她既来了,他想趁早把她打发走。
“喏,这是张五镑的钞票。我希望你马上就离开这儿。”
她接过钞票,道了声谢,随即转过身去,脚步咚咚地离开房间。
“你哪天回来?”他问道。
“嗯,星期一就回来,因为那天哈利一定得回家去。”
他知道他想要说的话难免出乖露丑,有损自己的体面。但是无奈胸中情火和妒火中烧,灼灼逼人,他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了,便脱口说了出来:
“到那天我可以不可以去看你?”
他一时不能自已,说话时还是夹带着哀求的调子。
“当然可以啰。我一回到伦敦就同你连系。”
两人握手道别后,菲利普隔着窗帘眼巴巴地望着米尔德丽德跃入停在门口的四轮出租马车。马车辚辚地走远了。此时,他颓然倒在床上,双手掩面,不觉热泪盈眶。对此,他自己生起自己的气来了。他用双手紧紧扭住向己的身子,竭力不让自己掉泪,但没能忍住,他不住地啜泣,哭得好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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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枷锁 一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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