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如同中了定身咒,一个念头在心里不断盘旋,又被她不断压下,到嘴边的只有一句话:「你不要胡说,我不信!」
姚娘嘴里没实话!
她这辈子没少听姚娘编瞎话!
姚娘的瞎话有时候比真话还逼真!
春娘安慰自己,心里却有几分说不上的慌乱。
姚娘多半猜出了春娘心中所想,又恢复了她那副轻佻模样,靠回了椅背,翘着二郎腿,露出裙子下面鞋尖上缀着的一颗硕大的珍珠,她盯着那颗珍珠瞧了两眼,那还是多年前大长公主赏的,虽然被她不当一回事的拿出来装饰了鞋面,可那样好的时光啊。
她忽尔带着无限惆怅之意笑了:「春娘,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最好的时光都过去啦,禁骑司最风光的时代也差不多该过去了,再走下去可就要没路啦。不然你以为,大长公主为何卧床不起?」聪明人都不必把话点透,可春娘太轴,毕竟姐妹一场,她真有点不忍心看春娘一条道走到黑,陪上这条命。
春娘从来也不曾怀疑过大长公主:「大长公主陈年旧疾犯了,你别再妖言惑众了!」她心里隐约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很可能姚娘说的都是真的。然而她这一辈子奉大长公主为主,敬重她,信任她,忠诚于她,却从来也没想过会被大长公主当做无用的弃子抛弃。
——就算无用,她也努力让自己变的无可替代。
大长公主离开禁骑司绝非情势所迫,揣测圣意而做出的决断,只是身体不济暂时引退而已,等到身体安康,必定会回来接掌凰部!
春娘从来都不认为元姝能在凰部久留,不过是暂代而已。
然而姚娘沉默的表情让她心里很不好受,不禁提高了声音说:「傅小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傅琛静静坐着,对两个人的争辩不掺言,被姚娘逼问急了,便岔开了话题。
「两位姑姑在禁骑司的时间都比我久,无论是大长公主还是禁骑司的去留,应该都比我看的透彻。」他公事公办:「凤部借调两位姑姑过来,咱们先办万寿节的事情吧?」
言下之意,他似乎并不在意禁骑司的未来。
春娘不禁有些茫然。
她这一生之中,目的明确,极少出现过判断失误或者茫然的时候,然而自从元姝公主接掌凰字部,她已经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禁骑司如此重要的部分,陛下难道当真就能听任皇贵妃之言,派个什么事儿都不懂的毛丫头来坐镇?
也太过儿戏。
可是如果陛下有意裁撤禁骑司,那就说得通了。
傅琛接下来讲的万寿节的安排,她一句也没听进脑子里去,就跟脑子里塞了一团乱线,毫无头绪。
正事商量的差不多,其中多是傅琛与姚娘决定,她表现的难得随和大度:「你们看着安排。」反正抛头露面的事情从来轮不到她,只有收拾烂摊子才有她出面的机会。
眼见得日影西斜,姚娘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傅小子进宫若是遇上甘峻捎句话儿给他,就说……就说让他得空了来老地方一趟。」
「一定带到。」
姚娘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春娘:「还不走?坐这儿也想不出个结果,不如回去多想想出路吧,你这手艺是杀猪还是卖鱼。」
春娘正要破口骂一句,廨房外面有人敲门:「大人——」
姚娘唰的回头,捕捉到傅琛一张冰砌雪铸的俊脸线条肉眼可见的软化了几分,立时领会了外面敲门的是谁,顿时大喜,旋风般冲过去拉开了房门。
门口立着的少女瘦如风中细竹,柔韧纤直,面有病容,晶亮的眼神里满是疑惑。
姚娘凑近了细瞧:「咦,这个女娃娃好像受过重伤?」
唐瑛开门就被人差点紧贴到脸上,而且来人自带香风,人未至味道先在鼻端萦绕,不过并不难闻,相反还挺香。
「……您眼神儿真好。」
傅琛:「……」这就是小丫头面带病容的原因?
他不是没有猜测过她的身体状况,别瞧着姚娘不着调,但其实她的医术极好。
「是不是当时差点活不过来?」姚娘二话不说捉住了唐瑛的手腕把脉:「也就……半年之内的事儿吧?」
唐瑛都要给这位竖大拇指了:「您老神了!」
姚娘凑近了她脸上细瞧:「瞧瞧这孩子,细皮嫩肉的,我瞧着都心疼,真想搂在怀里好生疼一疼。」这本是她一贯的腔调,但不知为何,听在傅琛耳中又是另一番滋味。
哪知道她夸到一半,瞧见唐瑛小巧圆润的耳垂,忽然大惊失色:「天哪,你怎么没扎耳朵眼儿?」
唐瑛的手腕被她捉着,另外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耳垂,天真的回答:「没有耳朵眼儿挺好的,还省了买耳坠的钱。」
姚娘就像看到了截朽木一般,伸出纤长白嫩的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下:「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女人怎可不好打扮?」她不由分说拉着唐瑛就要走:「跟姚姑姑走,姑姑给你扎耳朵眼儿。」
唐瑛好像听到了恐怖故事里的鬼怪现身,一把挣脱姚娘的手就要逃窜:「不行,好好的您扎它干嘛啊?」她从小由亲爹带大,唐尧从来也没觉得耳朵上扎个眼儿就漂亮,甚至还很是自得:「我唐尧的闺女,哪里用得着扎个耳朵眼讨男人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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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牵绊 卷一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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