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言彻底不敢接话了,话无可接,他垂着眼睛搬弄自己的手指,像还在上私塾的童生,犯了错紧张地等着夫子责骂。
陈皮甘草茶喝在嘴里甘甜,她心里却无味杂陈。孙立言是她嫁给丈夫后的第四年才怀上的,那时候婆母还在,刚嫁过去时也是明珠般稀罕着,后来日子渐长,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渐渐也冷眼相待起来。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亲身感触到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不过幸而丈夫拒绝纳妾,一心一意只疼着她,到第四个年头,终于生下了长子。第一个孩子,第一个期盼了很久的孩子,她自是欢喜,乳母也不要,亲自喂养,夜里还抱在怀里哄,丈夫想跟她做好事也不得。
看着长子而立已过,还一副永远长不大的样子,老太太叹息一声,的确是自己亲手把他养废了。
「我也不关着你了,关也没用,你那些个外室,我也不管了。只是往后别闹出今日这种事,还拉你儿子垫背。」老太太说着,突然想起被拖出去的源儿,皱眉道,「那丫头才多大,不过十三吧,比你闺女还小呢,你也下得了手!」
她突然觉得污秽难言,不再说下去,摆摆手让长子退下。
孙立言如临大赦,忙不迭地告辞离开。
长子走后,她颓然坐在太师椅上,支肘托着沉重不堪的头。卫国公世袭三代,长子的爵位还是皇上看重丈夫平定安南,劳苦功高才恩赐下的。偏生长子不争气,什么作为也没有,不能再挣个爵位留给长孙。
次子孙立德资质平平,在工部勤勤恳恳经营了十来年还只是个五品的工部郎中。三子立行年纪虽轻,却已是五品的三等侍卫,官途顺畅,但若说为孙家支应门庭到底还欠些火候。
希望还是得寄于嫡长孙身上,如今她只求孙怀缜能连中三元,进士及第,日后跻身内阁,光耀门楣。
冷不丁想到高氏说的那个梦,钰儿会害死缜哥儿?
一时的失神,承钰从门外走进来也没看见,直到外孙女泪眼汪汪地叫「外祖母」时,她才回过神来。
外孙女穿了件鹅黄色绣四喜如意纹的小袄,下面是条月白色湘裙,如花似玉,眉眼如画,一双酷似已故幼女的桃花眼里含着盈盈泪水。老太太不禁苦笑,自己怎么也糊涂了,差点要相信高氏浑扯的怪梦。
「怎么了钰儿?是外祖母这边吵着你午休了?」老太太掏绢子帮她把眼泪擦干。
承钰摇摇头,说道:「外祖母,您一定要相信二表哥,他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老太太听了目光一沉,冷声道:「是谁告诉姑娘的?」
如此污秽不堪的事情,她没打算脏了外孙女的耳朵,还准备等承钰问起她的丫鬟,就借口说染病死掉了。却没想到有人抢着先告诉了外孙女!
平彤站出来说道:「老太太,是奴婢说的。」
「谁允许你说的!」
见外祖母生气,承钰忙解释道:「外祖母,事情皆因我而起,求您不要怪平彤,也不要错怪二表哥。」
迎着老太太疑惑的眼光,她继续说道:「二表哥真可怜,他和承钰一样,没了母亲,但承钰还有外祖母疼着,他却连一个关心的人也没有。承钰同情他,就常常做了点心给他,但又怕在扶摇院被人看见,大舅母知道了会不高兴,所以我就让二表哥去倒座房,平彤把点心送到那儿,他还可以安安心心地坐下吃。」
「今日也一样,我做了咸甜酥,让平彤送了去,没想到就出来这样的事。」承钰委屈地说着,涕泪涟涟,「如果我知道送个点心会出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不敢这么做的。」
她突然跪了下来,把太师椅上坐着的老太太吓了一跳,「求求外祖母,千万不要错怪了二表哥,二表哥人虽然傻,但绝不会做歹事。承钰虽然小,但也有自己的想法感觉,二表哥是个单纯可怜的人。」
「好了,我的乖孙女儿,你快起来,好好说着话怎么往地上跪了。」老太太起身上去搀她。承钰却怎么也不起来,眼泪鼻涕抹了一脸,颇有些小孩子耍浑的气势。
「外祖母若是不相信承钰,不相信二表哥,我就不起来!」
老太太啼笑皆非,看着外孙女细细的身量,长久这么跪着岂不损了膝盖,她心疼还来不及。况且她一早看出事情不是孙怀蔚做的,难得外孙女小小年纪,也这般心如明镜,看得透事,当下柔声哄道:「好好,外祖母信你,也信蔚哥儿,咱们钰儿先起来好不好?」
承钰最终还是由外祖母和平彤搀着起来。她心里也很无奈,自己毕竟只有十岁,平日虽被宠着,但一到正事上,小孩子在长辈面前永远人微言轻。她也只有出了哭闹的下策,用孩童的口吻说出她的想法。不过也是仗着外祖母真心疼她罢了。
「都怪外祖母,是外祖母没看出来咱们钰儿喜欢和二表哥玩儿,以后钰儿要是做了点心想给二表哥,只管往扶摇院送去,或者叫二表哥来院儿里玩儿。有外祖母在,看大舅母敢说半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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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冠群芳 卷三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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