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告诉我,在我们睡着和醒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郎云放下碗筷,绕到她身旁坐定,将她移进自己怀里。
「没有啊。为何这么问?」为了不把粥洒在他身上,她只好把碗筷也放下。
他并不期待一夜欢好便能把所有问题解决,毕竟他还欠她许多解释,而其中一些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只是,他该死的确实以为今天早上会有所不同。
「我去拜访了我的脑科医师。」他突然说。
这句话果然如愿引起她的关切。
「医生怎么说?」
「他让我看了四年前的脑部X光片,那根铁条从这里穿到这里。」郎云比画一下脑部左前方和右后方的疤痕。「医师开玩笑说,死刑枪决都不会比它更精准,电视上那些『全球惊奇』的节目应该来台湾做一个我的特辑。」
她伸手轻抚他额角的疤痕,想到他曾经如此的接近死亡……她打了个寒颤,偎进他怀里。
「已经没事了。」她喃喃说,不知道是安慰他,或说服自己。
「从某方面来说,那些报导不算胡扯,我能活回来,确实是现代医学奇迹。」郎云轻吻她的发丝。
「我很高兴自己是这项奇迹的见证人。」她躺在他的胸口,凝视着在风中招展的野花。
郎云略推开她,深深望进她的眼底。「我告诉他们,我失去了整整三年的记忆。他们回答,有时候伤部的疤痕组织会产生一些局部影响,他们也不能肯定我会不会再想起来。」
「没关系的。」她轻抚他的发丝,眼神布满温柔。
「心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忘记你……」郎云埋进她的发间。
她叹息了。如斯情景,曾日日夜夜出现在她梦里。激烈时,她梦见他踩着大步而来,恳求她的重新接纳;温存时,他如此刻这般让她偎着,细细在她耳畔说着一遍又一遍的情话。
梦境成真,今年的秋风,终究没有等闲虚度。
「曾经,我非常愤怒。」她轻挑一下嘴角。「好几次我盯着电视新闻,看着受访的你侃侃而谈,神情是那样潇洒自信,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而被抛诸脑后的人毫不值得眷恋。我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心里充满痛楚,每一丝血肉都像要焚烧起来。」
「我并不……」
她掩住他的唇,要他耐心等自己说完。
「后来怒火退去,理智渐渐回来,我开始学着去接受事实──你忘了我,虽然不是出于自愿,我的丈夫不会回来了。」那是她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岁月。
「我会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找到你。」他沙哑低语。
她埋在他的颈间,吸嗅他好闻的男性味道,她多怀念他的味道呵!
「郎云,我已经不气你了。」
「确实?」他挽起她的葱指,一根一根细吻。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股愤怒是不理智的。你也不愿意出一场几乎要了自己命的车祸啊!这一切的发生,于你亦是身不由己,我为它怨怪于你,一点道理都没有。」她秀丽的脸上出现一丝微笑。
毫无来由的,郎云后颈的汗毛全耸了起来。
「但我不曾真正忘记过你,记得之前我们在台北相遇吗?」
「你表现得非常缺乏EQ。」那抹令他毛骨悚然的微笑消失,温柔再度回到她的眼中。
「只对你,我发誓。我并不是那种无往不利的女性杀手,以前女人的拒绝向来不会困扰我。可是,我当时也不知道,就是无法接受你不理我、不要我。」他将她短短的发绺绕在食指上。「当我发现你可能属于别人时,更加无法忍受,既想把你推到不会造成伤害的地方,又无法克制地想见你。当郎霈给我一丝丝借口时,我又迫不及待地四处找你了。」
「我明白的,一切都过去了。」她给他一个安抚的亲吻。
「我知道我还欠你几个答案,我自己也有几个问题想厘清。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过一阵子我会去美国找我父亲,把一切都谈清楚。」
「不要,郎云,已经过去的伤又何必再去揭开?我知道你并没有抛下我,那就够了。」她微笑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已经从不理智的怒火中解放,不再气你了。」
「所以?」郎云突然感受到刚才的那股毛骨悚然。
叶以心拍拍他的脸颊,安然抛出一颗炸弹──
「所以,郎云,我觉得你应该离开了。」
山上的儿郎咧,不畏风,不畏寒,迢迢山路通大关!关外的野兽恁刁钻,铁叉一举兽胆寒;关内嘿,心爱的姑娘倚门望,盼呀盼,盼着情郎儿好归返。
啦啦啦……
大汉哼着豪迈山歌,一大早心情忒好,开步往村庄外缘的小木屋。
「小子耶!小子,你们起床了没有?」大老远他的大嗓门便响彻整条小径。
那小子真不够意思,昨儿夜里竟然把小卿往他家里头一扔,转头就走,也不想想他和相好的多久没恩爱了。
他相好的每个月才回来几天而已,他可是想死了哩!好不容易过了一晚,她今天一大早起床又丢下他,去后山找花材了,唉,聚少离多啊!
今天非得教那小子什么是敬老尊贤的道理不可。
嗯?那是什么味道?好香……似乎是心心熬的白粥。心心熬白粥最好吃了,生米粒粒饱满,火候又恰到好处,先去喝两碗再说。
大汉振作起精神,加快脚步。
「心心,小子,我来吃早……」
咻!一阵疾风刮过他身边,大汉被带转了一圈。
「啊?啊?什么?怎么回事?」他站定脚跟,身旁蓦然多了尊满脸铁青的门神。
郎云激愤如狂,火眼金睛直直勾住小木屋。
大汉前看看,后看看,门廊上摆着一桌好菜,不过人儿倒不见一个。
「喂,小子,我来看看你们处得如何了。如果情况不对,我得约你去抓虾……不是啦,我是说,天气不错,你要不要去溪边走走?」
「让开!」郎云怒咆一声,转身就走。
「啊?啊?等一下,你又要走了喔?你不是昨天才刚回来?」大汉摸不着头绪。
郎云回头揪住他的胸口。「你进去跟里面那个女人说,我郎云这辈子还没有不战而降过。如果她想玩硬的,我奉陪!」
他拂袖而去。
大汉呆在原地。怎么昨天晚上两个人还你侬我侬的,今天一早就见他跳蹦蹦?心心是给人家睡完不负责任,还是怎地?
无论如何,事情看起来很大条了!
【第十章】
安可仰从书架最角落搜出已经积满灰尘的六法全书。他吹口气,一层灰色的薄雾腾起。
真烦人,大好的星期一,摸鱼跷班的好日子,他凌晨四点才入睡,竟然下午就被人挖起床!
安公子咕哝两声,望一眼杵在他客厅的人形立像,算了,还是不要捋虎须好了。他搔搔一头长及肩膀的乌发,打个呵欠,夹着六法全书来到客厅,瘫进沙发里。
「好,让我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他翻开法典。「你们两个人确实举行过婚礼了?有公开仪式,和两个以上的证人?」
「整个村庄的人看着我们结婚。」郎云转身面对主人,全身仍然充满冰冷的怒火。
「好,根据民法第九百八十二条,结婚的形式要件,结婚应有公开仪式及二人以上之证人。所以这一点我们很难反驳,你们确实处在已婚状态。」安可仰抚着下巴深思。
「我并不想反驳。」他过度温和有礼地提醒。
安可仰恍若未闻。「不过还有个争议点,当时你并未使用真名,所以和她结婚的男人是一个叫『张国强』的家伙。如果你以这个化名签下结婚证书,就涉及伪造文书,你没有吧?」
「我们没有签下任何证书,只是在村人面前交换誓言。」他走回死党的对面坐定,长腿跨在另一腿上。
无论他表现得多平稳,安可仰总觉得自己像猎豹眼下的小绵羊。
「嗯,让我想想看,既然我是一个这么厉害的家伙,或许我们可以找到方法钻法律漏洞,诉请这桩婚姻无效。」
这家伙完全没有搞懂他的目的!
「你的律师执照还管用吧?」郎云怀疑起死党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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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图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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