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的夙愿啊,到头来便宜到了他从没看到眼里的这个侄儿身上,他简直想到地底下把朱成锠都打一顿!
旁人是喜也好,怒也好,统统干扰不到朱成钧,他只是一片平静,待朱逊烁语无伦次地训累了,就命随从继续启程。
赶在年根底下,他带着浩荡的车队抵达了京城。
京城也在下雪。
北方的雪比江西要狂放多了,铺天盖地的,一脚踩下去,脚脖子都没半截。
展见星捧着高高一摞奏章,小心翼翼地在宫道上走。
给事中所以位卑而清贵,因为值房就在皇城内,与内阁相对,从这位置就可知其机要了。
这个官职除了承担御史的职责,纠劾百官之外,甚至有权封驳圣旨——实际驳不驳另说,这个权利是有的,凡内外章疏,必经六科。
她手里这一摞就是才从文华殿抱来要与同僚审看的。
雪积得太深,尚来不及扫,被官员们来来往往踩得全是脚印,有的地方化成水风一吹又结了冰,比雪里走着还危险,她就没怎么抬头,只是费力地从满怀奏本的间隙里去盯一下脚跟前的路——
「啊!」
她一心看路,却没留神到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等她瞥见那袭玄色斗篷的下摆时已经晚了,心下一慌,脚下跟着乱了,踩到一片薄冰上,完全收不住势地往前撞去,前方的人很稳得住,动都没动,她独个儿把自己撞得七荤八素不说,奏本哗啦啦全摔雪里去了。
「对不住——」
展见星人也跌坐到了雪地里,她忙乱着抬头要道歉,然后,整个人怔住。
刺骨的寒意透过几层衣衫侵袭到了皮肤上,展见星蓦然回神,忙跳起来,一边拍打着腰腿处沾上的积雪,一边打招呼:「九爷。」
朱成钧拥着斗篷,手抄在里面,眼睁睁瞧着她撞过来,把奏本撒一地,跌倒,再爬起,一直不言不动,直到这时,才终于挑了挑眉,出声道:「我又不是郡王爷了?」
两人因选妃事件倏忽冷淡下来以后,展见星就把对他的称呼改了,一切都按官面上的规矩来,这一下重逢得突然,她没防备,不自觉恢复了旧形容。
被点出来,她讪然着,又极力若无其事地躬身行礼:「下官参见郡王爷。」
朱成钧没说话,目光从她半湿的袍摆,拱在面前冻得通红的手指,微颤的身躯上一一掠过。
「郡王,皇上正等着您。」领路的内侍见他干站在雪地里,也不叫给他行礼的给事中起来,小声含蓄地催促了一下。
「嗯。」
朱成钧抬了手。
片刻后,展见星有些挨不住,刚想抬头看看朱成钧的表情,头顶陡然一黑,一件斗篷劈头盖脸将她罩住,里面的狐狸皮毛还带着融融暖意。
她手忙脚乱地把斗篷拿下来,再抬头望时,朱成钧已走出去三四丈了,背影挺直,头也不回。
「……」
展见星看看斗篷,再看看还散在雪里的奏本,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打消了追上去还给他的念头——她没时间耽搁啰嗦,再者,虽然反目,毕竟无仇,连他这点好意都不肯受,未免是她太孤介了。
她便蹲下,把斗篷摊开,匆匆把奏本往里捡拾起来。
……
乾清宫。
皇帝先前动了场气,本已转好的身体又虚弱下来,加上寒冬时节,乾清宫的保暖要比文华殿好一些,皇帝大部分的政务便都挪到了这里来做。
召见臣子,也多在这里。
朱成钧待通报过后,进去行礼。
「起来吧。」
皇帝蛮有兴趣地把他打量了一下,他上一回见到朱成钧,已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对朱成钧的印象还算不错,但不深刻,只觉得他是随心所欲没事找事的无数个宗室里的一个。
这个堂弟是在人走到了江西以后,才把存在感刷了回来。
如果可以,皇帝并不想把他调离,诸藩之中其实不乏有能之人,但是他敢用可用的,屈指可数。
用朱成钧,从严格的意义上说也不算用,因为朱成钧在江西是震慑宁藩,回大同是镇压本宗代藩,虽然两边都连着天下大势,但从他自身来说,所有的作为只在宗藩之内,与地方民政军政是干系不大的。
这么有限的发挥空间,朱成钧偏偏就是都能彰显出他的能力与重要性,而同时他还很安稳,没问皇帝讨过任何王庄护卫之类,这么一想,皇帝自己都有点过意不去起来。
朱成钧当初自己主动要求去江西,明说了喜欢那儿的气候山水,不过三年,他这么没商量地一封旨意就把人调回来,总得给点恩典。
「坐下说话罢。九郎,大同如今的情势,你可还清楚?」皇帝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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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读守则 卷三 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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