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见星一直沉默着,她跟代王府有那段过节在,如今虽然被逼急了不得不跑到这老虎嘴里来,也不想多和这些王孙们打交道。
朱成钧也没主动和她说什么话,几个人就这么闷头闷脑又莫名其妙地在代王府里走了大约一刻钟,究竟走过了哪些地方,因为朱成钧全不介绍,展见星与许异便也都不清楚。
至于朱成钶先前所谓「认识认识」之语,自然是一点都没有达成,如果说朱成钶对他们是明的蔑视,那朱成钶就是暗的无视,总之,都没拿他们两个伴读当回事儿。
一刻钟后,几人没滋没味地回到了纪善所。
许异忍不住嘀咕道:「……其实说得也没错,这么逛一圈,是挺傻的。」
少年们年纪都不大,滋生出的微妙气氛没掩盖,楚翰林看出来了,但他没问,甚至连朱成钶的去向也没管,只笑着就便问了问展见星和许异的功课进度。
许异先答:「我学到<孟子>了。」
楚翰林问:「哪一章?还是全学完了?」
许异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先生,我家祖上原是牧民,先帝爷时下令建屯堡守备,征集民夫,我家才得了恩典迁进来的,因家里没有学问上的渊源,我进学得晚,现在才开始学<孟子>,只念到了梁惠王这一节。」
这是才开头了。楚翰林点点头,又问展见星:「你呢?」
展见星躬身道:「只将四书囫囵念过了。因学生鲁钝,许多地方不求甚解,需请先生多加教诲。」
一般学童开蒙,最重要的便是四书,堪称是一切学问之本,展见星在这个年纪能把四书念完,资质就至少不至于鲁钝,所以会「不求甚解」,恐怕问题不在他身上,而在他从前的先生身上。
贫家孩童想找个学问精纯的先生有多难,楚翰林心里是有数的,而展见星不说先生不能教他,只说自己鲁钝,这是尊师重道之举。楚翰林心里喜欢,微笑道:「以你的年纪,能如此就算不易了。」
罗知府从旁笑道:「你们虽是为王孙们伴读而来,但能得潜德这样的翰林为师,是真正难得的造化,望你们抓住良机,不要自误才是。」
展见星与许异一齐躬身应是,领了罗知府的教诲。
之后,楚翰林告诉他们年后初十前来开课,今天这趟差便算走完了,罗知府被楚翰林相邀留下来用饭,两个小伴读没这个脸面,告退后,就出门回家。
……
一出了王府大门,许异就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好似憋了许久一般。
「以后可怎么办哪。」不等展见星问,许异就主动抱怨,「我爹娘以为王孙们年纪和我差不多,就坏也坏不到哪去,才送我来想搏个前程。现在依我看,他们可够难伺候的。」
展见星礼貌地安慰了他一句:「许兄,你的运气总比我好些。」
总是没有被人指着鼻子威胁放话。
许异摇头道:「哎,见星,我给九爷做伴读,九爷看上去是挺正常的,可他不得宠啊,你看那个七爷指使他的模样,哪像跟兄弟说话,就跟指使个下人似的,七爷连九爷都照样欺负,以后我们一处读书,他要是瞧我不顺眼了,想欺负我,九爷自己都难保,哪里还管得了我,我不只好干受着?」
他看着大咧咧的,倒是粗中有细,这番道理说得并不错。
展见星也无话了,只好道:「有先生在,先生总是能做一做主。实在不成,就忍一忍,我们只安心跟着先生念书便是。」
许异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的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工夫,两人走到岔道口,他就又好了,笑嘻嘻地邀请展见星得空去他家玩。
展见星谢过了,跟他分了手,各回各家。
且说徐氏在家中翘首已久,终于见到展见星回来,忙把她拉到身前,从头到尾每一分都仔细打量过,唯恐她少了一根头发。
展见星笑道:「娘,我没事。」
徐氏哪里肯信,又细细问她在代王府中的遭遇,展见星怕全然瞒着,徐氏倒要更担心,就吐露了一点:「王孙的脾气有点古怪。不过没什么,我顺着他,不招惹他就是了。」
徐氏听了忧愁:「唉,总是娘不中用,叫你去看别人的脸色。」
「我不委屈,娘,我告诉你,代王府的先生可好了,是个翰林呢。我要是呆在家里,怎么找得到这样学问的先生?能去跟他读几年书,就是看些脸色也值得。」
展见星说着话,眼睛里闪着光亮,嘴角翘起来,颊边梨涡都若隐若现地跑了出来。她脸颊上这个小涡生得不明显,微笑时都藏着,漾弯唇边眼角,笑意拂过整张脸的时候,才会显现。
这一份真切的开心很难伪装得出来,徐氏因此心里终于松快了些,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道:「是吗?」
又微微蹙了眉头:「只是,将来可怎么好——」
哪怕代王府中不是险地,展见星一个女孩子,也不能总去和小子们混在一起,她现在年纪小,还好含混,最多过个两年,就必须得想退步之法了。贫家小户讲不起闺誉不闺誉,可基本的男女之防不能不守,万一坏了名声,可是一辈子的事。
展见星却全然没有考虑这些,努力生存下去才是她的第一要务,而这件事已几乎占满她目前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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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读守则 卷一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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