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满州盛夏的风都是温热粘稠的,借着不愿早起,还在睡懒觉的金乌只露出半个额头,府衙后院,裴家已经整装完毕。
当差与不当差的衙役们沉默地立在府衙中,不止他们,府衙的刀笔吏等文官也都赶了过来。
随着裴家车队缓慢从府衙门口驶过,他们抬起脚,默默地跟在马车身后。
一路上,百姓们安静地站在道路两侧,不吵也不闹,看着裴寓衡和宣玥宁的马车在自己面前驶过,而后抬步坠在后面。
宣玥宁悄悄掀起车帘,瞧见了一张张熟悉的脸。
纵使不舍,也知道咸满州不是久留之地,长痛不如短痛,像被烫着似的快速松了手。
薄薄的车帘重新盖上,挡住了裴寓衡和她的视线。
马车一路前行没有任何犹豫地驶出城门,而就在离开城门的那一刹那,马车停下了。
在他们出现那一刻,静谧的空气中翻涌着人声的嘈杂。
此时天刚亮,城门外已经站了等候半晌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像是将整座咸满州的人都搬了过来。
怪不得他们走的这一路,夹道两旁的人那么少,原来都到了城外。
城外多宽敞,咸满州街道就算再宽广,也容不下那么多人,众人便默契的寻到了这里。
这些人里,站在最前面的是贸易区的胡商们,今日裴寓衡离开,他们不约而同停了自己的生意,赶来相送,本应人声鼎沸的偌大贸易区,此时一个人都没有。
裴寓衡和宣玥宁对视一眼,先后从马车中下来,他们一露面,人们也十分开怀,却一个个都压制着自己,没有大声喧哗。
随后,宣夫人和两个孩子、高公公、和随行的郑家管事们也纷纷下了马车。
在众人不解和震惊的目光中,以库狄蔚文为首,众胡商齐整整地上前一步,给裴寓衡和宣玥宁施礼,「谢过裴州长和七郎,愿你们日后前程似锦!」
凡是给江南捐过款的胡商们,无不感激两人,一个可以考科举的名额,对他们来说比性命还要重要。
他们的子辈再也不用像他们一样,赚着辛苦钱,还要处处受打压,也能翻身考科举,改变身份做个良人甚至官人。
裴寓衡肃着脸,往日里的妖艳红唇,今日都被金乌光芒照射而变得色浅了,他同宣玥宁一道还礼,起身后道:「诸位请起。」
库狄蔚文上前一步,他的绿眸如春水汪洋,温暖明亮,「裴州长,七娘,此去一别,盼望我们洛阳再次相见,我们胡商一起为你们准备了礼物,不过你们要再等等才能瞧见。」
而后他又低声真挚道:「多谢你们。」
他骨子里就不是个会钻营的,可天生会做生意,眼光毒辣,又生性悲悯,江南水灾,有裴寓衡和宣玥宁牵头,他捐了这一年从贸易区赚到的一半身家。
是咸满州捐款最多之人,故而科考名额,他一举获得三个,足以让他改变他们这一支在大洛的命运。
此时没有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状况,库狄蔚文深知自己和宣玥宁此生无望,又对裴寓衡敬佩有佳,言语间落落大方,已然是看开了。
裴寓衡也再次朝他拱手,「库狄郎君不必言谢,都是我应做的。」
他是咸满州父母官,自然要为他们着想。
两人交谈片刻,库狄蔚文看向宣玥宁,眸中无了眷恋,清朗一片,「七娘,可惜我在洛阳尚无铺子,不然待你回去,我定能相帮一二,不过我不在洛阳,他们可有在洛阳开铺子的。」
他说完便退下,身后走出四名胡商,都是在贸易区随便跺跺脚,对整个大洛经济都能产生影响的商人。
他们将信物交给宣玥宁,让她到了洛阳凭信物去找他们,他们在洛阳也有产业,届时定会相帮。
宣玥宁将东西交给雪团妥善保管,又谢过他们,他们连连后退,直言该谢过他们二位才是,本想送些东西给裴寓衡,又怕损了他的名声,只好变相对宣玥宁好些。
在咸满州谁人不知,裴州长和七郎夫妻一体,都是好人。
胡商们给过东西,便有序地退到了一旁。
咸满州的百姓一直等待着,终于轮到了他们。
他们人太多了,只好派了十个人代表他们,这里面有耄耋受人景仰之人、有同昭儿骥儿一般年纪的稚童、有同他们关系密切见面还能调笑两句的妇人。
「裴州长、七郎,咱也不会说文绉绉的话,我们都高兴你们能走,以后去洛阳,做大官,做大生意!」
「你们对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一定会讲给自己的孩子,让自己的孩子再讲给孩子。」
「我们会记得你们一辈子。」
「我们舍不得你们。」
他们最后人人都带了哭腔,不光他们,身后的百姓们无不偷偷抹着眼泪,不想让他们瞧见。
明明非常想挤上前来同他们说说话,可还是记着自己是咸满州的百姓,不能在高公公和郑家人面前,给裴寓衡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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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君心 卷三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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