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准耍赖、不准哭闹、不准讨价还价,懂不懂?」
「嗯。」她仍然绽出满脸讨好的甜笑。
「很好。现在我要你乖乖上床睡觉,睡完觉就该吃晚饭,你必须听话,不准说不,懂不懂?」既然她显得非常配合,他的口气当下软了几分。
「嗯。」她明灿灿的瞳眸好纯真、好可爱。
「非常好,显然我们已经取得共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第三度掉头想离开她——而他的腰际也第三度多了一双紧紧圈上来的细嫩手臂。
「章水笙——」他已经气不出来了,压根儿就接近欢喜的地步。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已经说好了。」
她抬头,清艳细致的容颜笑眯眯的,无论多么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对这样的面孔发作。
「不走,陪我。」她赖在他怀里撒娇。
「刚刚已经说过了你该睡午觉,你也答应听我的话,怎么转眼又赖皮?」他努力想板起脸来。
「没说,你不陪我。」口齿不灵可没影响她的逻辑思考能力。
他为之气结。还说她懂,她根本什么都不懂。他是敌人!她的头号天敌!而她却要他留下来陪她睡觉。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他挫败地咕哝,「什么都不懂。」
她实在很——赖皮!
事情为何会这样发展下来?楼定风无论如何也猜想不透。他可不是请她来当客人的。
他原本计划得周祥万分——等她身、心状况复原一些,对周遭的感受性开始恢复了,他就要冷落她、羞辱她、轻蔑她,施与强大的精神虐待,让她的日子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结果……结果,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反而变成他自己!
说真的,他长到三十多岁还没这般错愕过。无论他摆出多难看的脸孔呼喝她,她永远不为所动,一个劲儿赖在他身上撒赖撒娇,害他每回板起脸不到三秒钟就被罪恶感吞噬,或者被她的泪水淹没。
「春光好,风和日暖春光红,结伴游春郊。」她捧着练习本,窝在他身边嘟嘟嚷嚷地吟念。「你瞧,一湾流水架小桥,两岸杨柳……嗯……杨柳……」
「随风飘。」他忍不住接口,接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又来了!「水笙!你别念出声,我正在忙公事,你在我旁边嘀嘀咕咕的,我怎么专心做事?」
她粘他粘得不得了。他躲进书房处理公事,她也眼巴巴跟进来腻着他。所谓的「腻」,并不是他坐在书桌后办公,她坐在别一边的沙发椅上看书。而是她把椅子端过来挨着他坐下,两个人挤在橡木桌后头,便硬是得分出一块桌面让她念书写字。
小鸡缠母鸡也不是这等缠法。
「可是,是医生叫我念出声音来的。」经过三个星期的训练,最近她已经能以完整的语法说话,而且配上合适的语调——通常不脱「可怜兮兮」和「讨好撒娇」两种口气。
「那你就到隔壁去念呀!再不然到沙发那头去念,离我的耳朵远一点!」他不耐烦地欠欠身站起来。
「你去哪里?」她惶惑地看着他迈开步伐。
「洗手间。」难不成上个洗手间她也要管?「等我出来之后,你最好已经换到其他地方念书。」
他翻个白眼走开来,走进浴室后,楼定风发现自己无法关门。因为如果他硬要把门关上,可能会夹断一截偷偷拎着他衣角的手臂。
「你、在、干、什、么?」他努力挤出充满耐性的口吻,看起来龇牙咧嘴的。
「我也想去。」
「你去用隔壁那一间。」他转头又想进去,衣角仍被一只固执的小手持祝「章、水、笙!」
他快忍不住了!他的脾气濒临爆破边缘,他的「水库」也一样。
「我跟你一起去。」她可怜兮兮地嘟嚷。
「你!你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
她眨巴灵动的大眼睛揪着他。
好吧!现在的她确实有可能没听过。「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所以我们不可以一起上厕所。」
决定了,他必须买册国际礼仪或生活与伦理做为她的下一部练习本。
「不管。」她的螓首垂得低低的,似乎泫然欲泣。「你用洗手间就好了,我不用。我又没有跟你抢。」
「既然你不想上厕所,跟着我进来干什么?」
「嗯……因为……」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嘛!我也上厕所好了,这样就可以跟着你了?」她抬头,眼中充满希望。
「不,这和你用不用洗手间的问题无关,而是——」老天,他该如何与她讲通?他快被她逼疯了!有哪位仁兄愿意出面帮忙他说话,他愿意把全副家当免费奉上。「反正你不能进来就对了。水笙,你答应过乖乖听话的,忘记了吗?」
水笙嘴角再度颤抖,换上一脸想哭的小媳妇脸谱。她不敢让他消失于视线之外,生怕他一转眼又会不见。
楼定风无语问苍天,这女人一分钟之内可以换上十八种表情。为什么她不是他的手下呢?若真如此,起码那帮人还懂得惧怕他,处理起这些恼人的问题也就不会那么缚手缚脚了。
「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迫切的生理召唤由不得他多想,眼前只好采取折衷方式——
他上洗手间的时候,浴室门大大方方地敞开着,她则背对他站在门门口。
「不准偷看!不许回头!」他的背上仿佛长了眼睛,感觉得到她想探头探脑。
乌云皓首赶紧赶回正前方,目不斜视。
他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尴尬兼动弹不得的境地?他扭开水龙头洗手,脑子里仍然思索着这个深奥的问题。
事情为何会这样发展下来?
「楼先生?」夜深静寂,管家张太太敲他的房门求见。
楼定风仍然醒着,透过落地窗眺望黑色的海面。原本计划带回来折腾的犯人,此刻却在他家里伺候得像公主,而他堂堂主人反而被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正想找出办法来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什么事?」他没去应门,习惯和下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章小姐又不睡了,她说要等您呢!」张太太已经劝得口干舌燥。
「你回去叫她睡觉,就说是我吩咐的,她再不听话我明天准让她好看。」私底下任她予取予求是一回事,在佣人面前他必须建立威信。
廊上传来张太太往别一端消失的步履声,他捺熄香烟。烟屁股弹向阳台外,又点燃一根。不到十分钟,管家的脚步又踏回他房门前,在他意料之中。
「楼先生,她还是不肯睡。」张太太的口气隐隐然听得出抱怨的意味。搞什么鬼?类似的游戏已经玩了三个多星期,他们还玩不腻?
看来非得他亲自出马不可了。她究竟想干什么?白天粘死他难道还嫌不够吗?她就是不肯放过他!她根本不晓得她的软缠功夫带给他多大的影响……停!
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掩上他的心头。真该让她受点教训才行!
「好!我去‘哄’她睡觉。」他几个大步走出房门,风火雷电般刮向她的香闺。「章水笙……」
才刚迈进去,他的怀中蓦然多了一副薰香娇嫩的身躯。怒火霎时被浇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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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样的女人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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