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探出女儿的心上人是谁家男儿,张太后便在一个夜里暴毙身亡。
毒杀太后的凶嫌侯太妃,推诿了几天,终于在张太后入验前,供出文皇后为幕后主使。
两嫌犯于是被阳廷煜收押天牢内。
顿时后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与她们往日热络、近日交好者,都被绘声绘影地传为共谋,后宫妃嫔们一一忙着划清界线,以免惹祸上身。昔日当红的后宫宠儿,如今人人避谈唯恐不及。
侯太妃因着先皇去世,早跟着失势了,既没有儿子可指望,又干脆地认了罪,注定是脱不了死罪了;但文皇后一向宠冠后宫,又是正宫娘娘和太子之母,这雄厚的后台背景,令她在一时半刻间,还让某些急于攀缘的人们抱持观望态度,一待文皇后有脱罪的迹象,他们便要争上前去表明真心。
但毒杀太后毕竟不是小罪,人人里足不前。
不过,在这当儿,还是有些想押大注的人。试想,若文皇后确定无罪,岂不错过一个亲近皇后、争取皇上注意的好机会?
明熙公主是第一个入狱探视的。非关攀权,她亦是众人攀缘的对象,她更不怕招来共谋的闲言闲语——宫中无往不利的天之骄女,怎可能谋害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事实真相。
狱卒连拦也不敢拦。
可惜明熙公主失望了。她的皇嫂并不多作解释,态度有如默认罪行。毋要使得骄纵的公主暂且无心去谈儿女私情,无心出宫游乐,也不想过问宫里大小琐事,但坤宁宫整日不见公主芳踪,她又是上哪儿去了?
“姊姊,皇嫂怎么说?”明芦公主来到她的身畔。
“什么也没说。”一身素稿的明熙公主伏在灵堂前,痴痴望着牌位。要不是担忧母后的安眠受到惊动,她早就冲进去抱着棺木大哭一场了,纵然她已哭过不只一回。
“皇嫂明明没有杀害太后的理由,为什么不辩解呢?”明芦公主思索着。
“你自己去问皇嫂。”明熙公主冷冷道。
明芦公主无言地低头。她不敢进天牢。
沉默顷刻,明芦公主又问道:“那,皇上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明熙公主淡淡道。
“难道皇上不管皇嫂死活了吗?”明芦公主惊道。
“你自己去问皇兄。”明熙公主又是冷冷道。
明芦公主再度噤声。她不敢主动去见皇上。
她不敢的……还真多啊!明芦公主羞愧地自责。
提起皇兄,明熙公主也有满腹怨言,是以语气上不悦了些。阳廷煜几天前来过灵堂上了一回香,便再也不见人影了,明熙公主颇不能谅解。难道皇儿国事繁忙到每天抽个空上柱香也不肯?往昔,他可是天天上慈宁宫问安的啊!
明芦公主看出姊姊的不悦,却不知缘故,只怯怯低问:“姊姊,你已经守着灵堂好几天了,连晚上都睡这儿,难道不怕……”
“母后夜里来相见?那好啊!求之不得。”明熙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何况母亲的魂魄来见,她高兴都来不及呢!
明芦公主不安道:“可是,宫里近来不太平静,姊姊一个人守着灵堂,只怕……”
“只怕什么?你说话干脆点好不好?”明熙公主瞪她,“哪里不太平静?闹鬼吗?”母后的魂魄,怎就不来找她呢?
“不是。姊姊难道没听到传言?”
“什么传言?”除了入天牢探视一回,明熙公主还没离开过灵堂,也没同偶尔上门伺候的侍女说过几句话,哪知什么传言?
说到侍女,她摸摸肚皮。晚膳怎还没送到?这几天她虽然没胃口,一天最多吃个两顿,可还知道饿,怎么近来送饭的时常延误时辰,甚至还短少了?
明芦公主看不出她的饥饿不耐,只壮着胆子道:“不知哪儿来的谣传,说皇上……不是太后亲生的……”
这个传言,使得宫里人提起娇娇女明熙公主,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唯独闭门不出的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
“哦?”明熙公主征住了会儿,眼里闪过几波复杂的情绪,玩味地问:“不然,传说皇兄是谁生的?”除了母后,父皇哪个妃嫔生得出皇兄这等人中之龙?
“传说是父皇最宠爱的纪贵妃。”明芦公主照实答道。
“你相信吗?”明熙公主反问妹妹。
“当然不相信!这不过是有心人士想打击皇上的帝位,胡言乱语罢了。”明芦公主义愤填膺地握拳。
难得见妹妹情绪激动,苦闷多日的明熙公主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打击皇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想造反了?”
“不……”瞧见姊姊的不以为然,明芦公主小心翼翼续道:“不是想造反,是……已经造反了……”
“谁?!”明熙公主的脸色大变。
“是棣王爷和敖王爷、赫王爷。前日起兵,说皇上非正统,不是张太后亲生之子,要皇上交出皇位……”姊姊的脸色好可怕。
明熙公主缓下脸色轻笑道:“就算不是,皇兄还是以太子的身份坐上皇位的,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吧?”
自棣王爷寿辰后,她皇伯父不管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她都不再觉得奇怪,也不为之难过了,至于一向不懂沈潜野心的二皇兄和三皇兄,叛变更不足为奇。
明芦公主担忧道:“但是,朝里和宫里有少数人竟然相信了,还私下向三位王爷输诚,绝大多数仍在观望,要瞧这场仗是谁打胜,再决定去向。”即使不擅长打听消息,这等危难是不需打听也有人奔走相告的。
明熙公主细听妹妹描述了宫中现状。
三王爷起兵讨伐新皇阳廷煜,京师一片紊乱萧条,宫里也人心浮动,宫女太监私逃的事件屡有所闻。在这动荡时刻,明熙公主摒退所有人独守灵堂,要是被野心份子趁隙而入,可怎么办?
明熙公主不理会妹妹的劝谏,执意守着灵堂,陪母后走完最后一段路。
见姊姊神情坚决,明芦公主只能一再要她保重小心,而后忧心忡忡地离去。
也许,人人自顾不暇,就不会有人想要打扰姊姊,而野心者图谋的是皇上帝位,姊姊应是安全的。明芦公主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
案上覆着层雪白,一直摸不出是什么料子。
明熙公主侧伏案上,一边面颊枕在肘上,轻轻抚着、抚着,任时间飞逝,也忘了腹中饥肠辘辘。
“公主,用膳了。”
这声音唤得明熙公主仰起头来。她瞇着眼仔细凝视那似乎有点面熟的宫女,“怎么今天是你送饭来?那个叫什么……什么荷的呢?”
“朱荷有其它事要忙,所以托奴婢送来。”那宫女恭敬地将食篮放下。
“有事要忙?本宫的事就不算事?”明熙公主怒道:“这狗奴才好大的胆子!自己分内的事,她敢推到别人头上去?”
“公主息怒……”那宫女慌忙跪地求情。
“又不是骂你。”明熙公主唤她起身,突然又想到,“怎么今天送得特别晚?”
才刚喘口气,那宫女又一脸惶恐。“公主恕罪,朱荷她过了时辰才央奴婢代送,奴婢一接手就过来了,不敢延误。”
明熙公主点点头,“是这样啊!该不会找不到人代这苦差事吧?”瞧那宫女身子一颤,她又笑问:“那你呢?人人躲都没处躲的苦差,你怎愿意接手?”
那宫女低头恭敬回道:“奴婢伺候公主是应该的。”
“应该的?”明熙公主直觉摇头反驳:“没有人天生是奴婢的命,谁喜欢卑躬屈膝的伺候人呢?”
那宫女吓了一跳。这种下人才有的牢骚,往日她只敢私下想想,从没敢说的,更别提从主子口里听到……公主是怎么了?
明熙公主转劝道:“一时的时运不济就算了,可别一辈子当人奴婢啊!找个机会,攒够了钱就出宫去吧!”局势乱,找个机会私逃应该不难。
那宫女不敢应声,生怕明熙公主说的是反话。印象中难缠又自私的明熙公主,竟也会关照她,鼓励她出宫?局势一乱,高高在上的公主连脑子也乱了吗?还是饿昏了?
“你叫什么名字?”明熙公主问道。
“奴婢小双。”那宫女惶恐响应。
“本宫记住你了。谢谢你今晚的雪中送炭,本宫都快饿昏了,你下去吧!”她饿得差点垂涎起祭拜母后的祭品,当了不肖女,好险!
诧异于明熙公主空前的客气,小双不禁呆了呆。明熙公主一向不将下人当成人,贴身侍女一换再换,却一个名字也记不住,由此可见一斑。她也曾伺候过她几回,清楚知道她高傲的脾气,几时别扭的公主转了性?
别是因太后的死,公主脾气阴睛不定作祟吧!小双行礼告退,不敢久留。
明熙公主打开食篮,意外发现今晚的份量比前几日多了些。
那个叫什么荷的,愈来愈懒!除了东西送的少,菜色也不佳,教她骂了几回便不肯来了,有长进,懂得利用局势混乱来反她了?哪天她有那闲情逸致时,再去好好整治她吧!
难得还是有忠心的奴婢守着岗位,对她而言,还真是雪中送炭哪!
话说回来,就连宫女也开始反主子,局势之混乱可想而知了,皇兄不知是自身难保呢,还是懒得理她这“异母妹妹”?根本不来过问她的死活。
传言,皇兄可相信了?
也罢!是她先自绝于所有人,不怪皇兄。
想起明芦公主临去时的劝谏,明熙公主拔下头上的银钗,打算试毒,又陡地止住。
“这辈子难得谢人一次,相信人一次,记住人一次,还是个奴婢呢!”明熙公主微微一笑:“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银钗被她一甩落地。
热腾腾的美食,勾诱出她满口馋涎。明熙公主正要张口——
“公主,别吃!”
一声疾喝,早已退下的小双冲上前来,将整个食篮夺了去。
“怎么回事?你也饿得发昏了?”饿到敢跟她堂堂公主抢东西吃?明熙公主失笑:“这样吧!分你一半,一起吃如何?”
这些天来,她难得有兴致同人一起用膳,还是跟个奴婢呢!这是以往没有过的念头。
小双摇了摇头,劈头就跪。“谢公主对奴婢的信任!奴婢有亏职守,迫于棣王爷指示,逼不得已在食物中下了毒,奴婢惭愧,愧对公主的信任!”
明熙公主难得稍起的一丝好心情,听到这话,又彻底翻黑。
“棣王爷叫你来的?”为了什么?皇伯父何必杀她?她活着碍着他了?
可惜,一个小小奴婢,哪里摸得清棣王爷无涯的城府?小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是萧北辰在就好了……
这是她不知第几回如此在心中念着。
***
要是萧北辰在,局面又是如何呢?
灵堂之外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萧北辰暗暗自问——他能为她做些什么?
自上回明熙公主离去后,他花了几天安顿黎乡乡,便潜进宫中找她。
看得出她为了黎乡乡的事已满肚子火,萧北辰不是毫无所觉,不知经过几日冲刷,她可消了气些?
谁知坤宁宫中没有明熙公主的影子。
第一晚不见她人,萧北辰疑惑地讪讪而归,第二天宫中便传出太后暴毙的消息,举国悼丧,他赶忙又在夜里上坤宁宫去寻她,依然扑了个空,之后连续几日都是如此,加上同一时间三王爷起兵造反,他开始心焦地揣测她是否出了事?
三王爷有意孤立京师,战事从京师邻近几个州县开打。虽然京师尚未受到彼及,物资已开始短缺,干戈即将兴起的预期心理,使得不肖商人开始囤积货物,等着发个战争财。繁华的京师转眼风雨飘摇,惶惶人心随着宫里传出的谣言、京师外传来的战事情报震动着。
此时此刻的萧北辰,本当忙着制止这些不肖商人,但他终于忍不住负了黎民百姓的牵挂,偷了一晚来到宫中,寻他的牵挂。
原来,她守在这儿……
萧北辰不急着上前惊动她,静静候在一旁,听她与明芦公主谈论宫中现况,感受她的动荡。而后明芦公主离去,他急切地想现身唤她,侍女小双不是时候地随之而来。
像是在同他作对似的!萧北辰扼腕。
小双那闪烁与不安的眼眸,在进门前已令萧北辰起了疑心。偏偏明熙公主将馋涎吞落腹中的模样,可能期待食物还远超过期待他的出现,萧北辰识相地继续候着。
没有人是天生奴婢的命?多像是他的口气啊!听到这儿,萧北辰会心一笑,一扫那日在飘香苑时的不快。
那日,明熙公主口不择言地以身份之差攻击了黎乡乡,教萧北辰气恼她刁蛮霸道的劣根难除。此刻她待那侍女的态度,显示当天她说的是气话,应该不是她的本意,他稍感安慰。
然而退下的小双竟然隐蔽在门边,颤抖地盯着明熙公主,这令萧北辰心中起了警惕。
有问题!
“这辈子难得谢人一次,相信人一次,记住人一次,还是个奴婢呢!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明熙公主竟然仗着对小双的好感,将自己置于险地?萧北辰手心发汗地看着她将银钗随手一丢。
认定了那食物有问题,他拾起地上碎石,打算阻止明熙公主,但小双先了他一步。
萧北辰的动作在小双冲上前停下。
才念着明熙公主太过胆大且不知死活,小双愧疚地盘出一切内情,全因公主难得一见的诚挚信任打动了她,他才不得不承认,她教了他一回。
不论是她福星高照,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他多虑失算,阴沟里翻船;一直以来担任着指导者角色的萧北辰,鲜少有被指导的机会,她是给了他无数惊喜,但以此次最甚。
她的坦然率性,原来也有可能比他还得人心啊!
“你这次任务失败,棣王爷不会放过你的,快逃吧!”明熙公主劝着小双。
自身都难保了,还如此担忧别人?萧北辰对于她的成长,又是心疼又是欢喜。
临走时,小双道了无数次珍重,然后照明熙公主的指示带上门。
“今晚我不想再见任何人。”她对小双说的这句话,阻住了萧北辰跳窗而入的冲动。
空荡荡的灵堂,气息因沉默而窒闷。
母丧对她的打击确实不小,细看她一向丰腴的双颊,已略显消瘦了些。她将一边藏于肘间,只留另一边供他慰藉多日的相思。
明熙公主的肠胃似乎暂时打烊,不再感到饥饿的样子,若萧北辰知道她已一日滴水粒米未进,他的心疼只怕还要加剧不知多少倍。
他能为她做些什么?萧北辰一直在想。
“母后啊!又是剩下咱们母女俩而已呢!”性好呼奴使婢、前呼后拥的明熙公主,谁料得到也有如此沈静闭锁的一天?
见惯了她喳呼的凶样,萧北辰还挺怀念往日她的喳呼声。低切暗沈的腔调,不是她这天真无愁的娇娇女该有的,他不忍听。
但又舍不得放过一字一句。
明熙公主伏趴案上,抚着其上如雪的一层白。
“人家说,皇兄不是您亲生的,是不是因为这样,皇兄才不肯来看您?别人不肯来也就罢了,母后虽然对其他人不够好,对皇兄可还不错啊!”
明芦公主便是因为张太后生前讨厌见到她,所以不敢久留灵堂,但阳廷煜的不闻不问,直教明熙公主不能释怀。
“母后,如果皇兄真不是您亲生的,您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皇兄的事?”明熙公主喃喃地问,又微笑道:“没关系!不管母后做过什么。母后永远都是母后,儿臣永远是您的儿臣,不会有变。”
她抚着桌面,心中感受着母后轻抚她的小脑袋,声声唤她“乖孩儿”。
萧北辰怜惜地痴望着,想上前安抚,又不愿惊动了她。
“早知道母后去的早,儿臣就乖乖的待在母后身边,不会整天往宫外跑,教母后见不着人影。孩儿知错,母后原谅我了吗?”她喃喃低语自责。
萧北辰在心中谓叹:她那模样,纵有什么过错,谁不原谅她呢?
“儿臣还有一点请求母后原谅。”明熙公主苍白的脸颊浮起一抹淡淡红晕,“儿臣认识了个母后口中‘来路不明的野男人’,是个贼呢!一直没坦白告诉您,母后不要生孩儿的气好不好?”她微笑着撒娇:“您见了一定喜欢的,他长相俊俏,武功厉害,心肠又好,只是一张嘴乖觉得很,甜的时候比糖蜜,毒的时候要人命……”
她那坠入遐想的迷蒙娇态,教人也一同沉醉绮思当中。
白幢挂满灵堂,隐隐随风飘摇,加上她的脸、她的衣着,俱是一片惨白。如此气氛下,难得令萧北辰感到由衷喜悦,淡淡的微笑自他的嘴角浮起,浅浅泛开。
“只可惜,他没有母后认可的身份地位。以前儿臣一直以为这问题简单,只要他肯,还怕当不了儿臣的驸马吗?”明熙公主叹了口气:“唉!儿臣果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儿,要是母后知道了,一定又会笑儿臣孩子气啦!”
萧北辰有不祥的预感,微笑瞬间在嘴角凝住。
“他还有别的女人。”
萧北辰僵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听进她的指控。
明熙公主幽幽道:“那女人好美,是个青楼女子。不过,儿臣实在不该以为青楼女子低贱。对他来说,只要是人,都是一样的,儿臣这个公主身份没什么了不起,他也不希罕驸马头衔,仔细想想,到头来他有可能选了她吧!她一定有许多长处是儿臣没有的,起码没有儿臣的坏心眼,他待她好温柔……”
明熙公主的落落寡欢反令萧北辰气愤!
这个笨蛋!她凭什么如此以为?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假的?他待她就不温柔?
他想冲上前去喝问——她那愚蠢的小脑袋里,想的究竟是什么鬼玩意!
“儿臣好累,不想同人争了,要争,可能也争不过人家。”
随着她的落寞,萧北辰心也跟着一沈。
不战而退可不是她的本色啊!他宁愿见她霸道刁蛮,也不愿她……
“没关系!”明熙公主竟粲然一笑:“这是儿臣不听母后话的后果,儿臣活该!什么锅配什么盖嘛!儿臣脑子里的鸳鸯蝴蝶该放飞了,那种抓不住的男人还是算了,此后儿臣会安分的守在宫里,等着招个相熟又有身份地位的贵族王孙当驸马,这是母后的期望嘛!未来的驸马一定会将儿臣捧在掌心,疼进骨子里,儿臣一定会幸福的……”
狗屁!
他们不能长相厮守,算什么幸福?
萧北辰忍不住了,他决定上前反驳她的谬论!
“儿臣不会再见他了!”
这句简直致命的话,当场将萧北辰的双腿黏附于地,再也难动弹半分。
宛若发下宏愿,明熙公主的神情语气认真,又略带讨好与撒娇。“母后,儿臣真的听话,真的不会再见他!母后请安心的走,不要再担心儿臣了,儿臣真的不会再见他……”
宛若遭受雷极,萧北辰感到整个人炸为粉碎。
灵堂内的人儿浑然不觉他的存在,径自喃喃自语:“母后,您说儿臣乖不乖啊?”
孺慕的娇嫩声,软化萧北辰亟欲疯狂嘶吼的冲动,只能征征望着她那凄然的笑容,心肺狠狠扭扯,呼吸紊乱而急促。
最后,是那一边面颊上滑落的一滴晶莹泪珠,打消萧北辰惊动她的念头。
泪珠顺势沁入了案上的雪白,湿透成一小块圆,像滴在她母亲的衣襟上。她的母亲若有灵,应当也同他一样不舍吧?
此情此景,他像是个局外人,她们母女口中的局外人,这儿没有他插足的余地。
但,既然这是她的选择,他便该尊重她。
只是,他们连说句话都不能了吗?
他不甘哪!
***
严冬的天即使过了卯时,也只微亮着。
明熙公主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上覆了件紫貂裘,身下躺的是卧榻。
犹记得昨晚,她浑浑噩噩地趴在案上睡着了,几时爬上卧榻的?而她身下覆着的毛毡,是她这几日用来覆身的,身上盖的紫貂裘明明放在坤宁宫,几时长脚跑到她身上来了?
脑子一清醒,鼻子也灵敏起来,她敏感地察觉有吃的,忙环顾左右。
卧榻旁的小几上,置放着热腾腾的食物——满满的一大碗红枣鸡汤,五个热呼粉嫩的甜馒头,还有几碟小菜。
不同于以往的山珍海味,又唯恐她吃不饱似的,尽是耐饿的食物,份量也多的惊人。
是小双又来过了?明熙公主挪了身子靠过去。
正要动筷,一见馒头旁还摆着昨晚落地的银钗,闪耀着的银光像在提醒她些什么。
“小双挺细心的。”她毫不迟疑地一样样试了试,确定无毒才开动。
饿了一天,她不再顾忌淑女形象,狼吞虎咽起来。
一度她异想天开,胡乱猜测这些吃的会不会是从供桌上长脚跑下来,还回头望了望母后牌位。
应该不是吧?供桌上似乎没有这些东西,况且还是热呼呼的。
明熙公主自嘲疑神疑鬼。愉悦地吃了个饱后,走到盛洗盆边,她意外发觉连盆里的水都冒着热气。
小双手脚真俐落,连水都打好了?几天来洗的都是冷水,严冬还真冷得不好受哩!
舒舒服服地洗完脸,天才刚亮。明熙公主从角落拿出拂尘扫帚,准备将灵堂扫个干净,这是每天必做的工作,她不愿假手他人。
天大亮后,小双端着食篮而来,一见桌上已是杯盘狼藉,她有些错愕。
明熙公主轻责:“跟你说了留在宫里你处境危险,怎么又来了?”
说是这么说,能在清冷的灵堂里再见到她,仍是感到欢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小双摇摇头,“继续为棣王爷效力,才是危险,奴婢自己一个人,也逃不了多远,若能得公主收留,奴婢愿意伺候左右。”
想了一夜,她决定赌赌运气。伺候明熙公主,起码暂时不必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必为承担棣王爷任务而忐忑,至于往后宫中将由谁当家,那是以后的事,她决定将注押在明熙公主身上。
明熙公主倒也真心喜欢她。小双手脚俐落,又较以往的侍女贴心,就算她们有缘份吧!她决定将她留在左右。
一得到收留,小双欢喜地即刻便想讨好新主子。抢着收拾完桌子,便拿着水盆要去打水,却发觉水还留有一些余温。
“公主,朱荷已经来过了?”小双问道。朱荷几时突然勤快起来?
明熙公主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道:“你再换上一盆也好。”
小双温驯地领命而去。
望着小双背影,明熙公主心头骤起的狂烈震撼,久久平复不了。
不是小双!更不可能是朱荷!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明熙公主回眸一笑,既是羞怯又有些自得。
“母后,您可瞧见他了?您觉得他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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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贼公主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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