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慈神色一滞。
摩诘是王维的表字。真奇怪,明明她和裴行知并无交集,他又是从何得知,自己在书画上的偏好的?
裴行知似瞧出她的疑惑,笑而不语,耐心地等她回答,仿佛她不答应,自己就不走了。
咯吱——
像是有什么木头类的东西,被某人硬生生踩成了齑粉。
还是截……酸木头。
这邀约自然是不能答应的,否则某人不得当场活吃了她?
不等戚北落开口,顾慈就很果断地拒绝了。
裴行知也不恼,仿佛早有所料,耸耸肩,淡笑着道了声「可惜」,便没再强求。
「今日山庄里进了不少野味河鲜,可供诸位解馋,诸位若有什么偏好,亦或是什么忌口,都可提前说。」
「晚膳设在语冰榭,四面临湖,风景乃山中一绝,岸边设有画舫。诸位若喜欢,也可提前过来泛舟游湖。」
说完,他躬身行礼拜别,只是在转身前,朝戚北落勾了下嘴角,神色挑衅。
戚北落不甘示弱,也还他一记冷眼,「难为表兄有心了。」
——就像裴行知不愿尊称他为「殿下」,戚北落也一直顺着顾慈的叫法,唤他为「表兄」,无时无刻不在强调自己和顾慈的关系。两人就这么暗暗较劲。
话音未落,他便很不客气地撞了下裴行知的肩,大步流星进门去。
双手在背后紧攥成拳,青筋根根分明。
顾慈无奈地轻叹。
这个呆子该不会是属木头的吧,怎的一点就着?想追上去安抚,可又放心不下顾蘅。
眼下顾蘅和奚鹤卿关系微妙,加之她今日心绪不稳,倘若误会还没澄清,两人再起冲突,那关系只怕就真要走到尽头了。
权衡良久,顾慈跺跺脚,还是跑去同顾蘅说话,全然不知,大门后头的一株老槐树下还猫着个人,双目凶凶,直要在老树皮上烫出两个洞。
半片玄色袍角气呼呼地飘在风中,而他的脸色,竟比衣裳还要黑。
山庄里各处屋子早已安排妥当,顾慈和顾蘅同住一间小院,顾飞卿则挨着姐妹俩旁边住。
相隔一片竹海,就是戚北落和奚鹤卿的住处。
裴行知则心安理得地住在主屋,俨然从一个不速之客,摇身变成此趟山庄之行的东道主。
璎玑本被安排由奚鹤卿照看,可她本人却还记得马车上被无视的仇,死活不肯进屋。
奚鹤卿被吵得心烦意乱,要强行拎她进去,她却一个漂亮的闪身,抱着小包袱颠颠跑去顾飞卿院子,死皮赖脸地住了进去。
一番简单休整后,顾慈便匆匆赶去顾蘅屋子,帮她梳洗打扮。
「慈儿,我一直以为,你这双手这辈子大概就只会翻翻书,画两幅画儿。真想不到,你也会侍弄脂粉的一日。」顾蘅揽镜自照,惊喜万分。
「原先,我也这么以为来着。就这几天,我稍稍打扮了下,他瞧过之后,好像还挺开心的,我就……」顾慈低头拨弄篦子,抿嘴浅笑。
顾蘅从镜中望去,但见她风鬟雾鬓,眼波盈盈,面颊透着清浅的菡萏色,俨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她不由恍惚。
自己的妹妹有多漂亮,她做姐姐的最清楚,且一向引以为傲,恨不得拉着顾慈满天下炫耀。
只是从前,顾慈这美太过清冷,她总觉少了点什么。不想遇上良人后,这份清冷就如冰雪初霁,全心全意为那人绽放。
女为悦己者容,大约就是这意思吧。
也不知自己将来会不会也有这么一日?
顾蘅抚着袖口的金银线双面刺绣,眼前恍惚出现一个身影,心头涌起一种难言之感。
月色升起,星光渡野。
庄内灯火一盏盏亮起,光晕大大小小,错落点染在山间涳蒙雾气中。
众人行过曲桥,入语冰榭落座,把酒酹月。
璎玑累了一整日,到现在还没睡醒,顾飞卿留下照看,两人都没来。剩下五人,彼此各怀心思,酒过两巡,依旧无话。
尴尬又压抑的气氛无形地弥漫开。
小慈和萝北受影响,乖觉地叼着自己的小碗,蜷缩在椅下,不窜不跳。
来之前,顾蘅已做好充分的准备,可现在瞧见奚鹤卿,她又忍不住打起退堂鼓。
顾慈不停给她使眼色,她进退两难,盯着面前的酒盏,心一横,抓起来一口闷下。
酒壮怂人胆,借着这酒劲,许多不敢宣之于口的话,应当就能说出来了吧……
这酒入口甘甜,顾蘅喝第一杯时还不觉有什么。
岂料三杯下肚,她身子晃荡两下,便歪歪栽栽,软靠在奚鹤卿肩头。
奚鹤卿身子陡然一颤,酒盏晃出酒水,袖口的滚云纹瞬间濡湿一片。
「喂,醒醒。」奚鹤卿耸了下肩,寒着嗓子道。
顾蘅不悦地蹙眉哼哼两声,继续睡自己的。
奚鹤卿剑眉紧拧出疙瘩,伸手想推开她的脑袋,快触及她发丝时,又停了下来,抬头朝顾慈他们道:「喂,你们谁能管管她?」
顾慈低头勤勤恳恳地吃饭,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戚北落和裴行知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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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嫁 卷二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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