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慈原本还开阔的心,渐渐打起突,回头想寻个人说话,缓解气氛。
可身边的宫人都是木头脸,只管奉命引路,多余一句废话也没有。
顾慈双手在袖底交握,心里一阵忐忑,宫人们突然止步跪地,齐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顾慈眼睫一霎,头才抬起,脑门上就被敲了一记,「想什么呢?走路不看路,仔细再把脑袋摔出个大包。」
戚北落身穿深紫燕居服,立在她面前,眉眼清冷,望着她时却泛起一丝柔色。
「你怎么来了?」顾慈使劲揉两下眼,睁得大大的,瞧了又瞧,还是不敢相信。
戚北落拳头抵唇,咳嗽一声,「上回没去花宴,害你遇险,是我不好。今日,我随你同去。」
顾慈愣住,原来他还在为上回的事愧疚,心头有点暖,适才那点子不安都去了爪洼国,捏着手支吾道:「我一个人不妨事的,你手上那么多事也忙,快去忙吧,别耽误了。」
边说,边抬起眼睛瞥着他,小心又期待,娇俏的眼尾分明就是枚钩子。
戚北落忍笑,揉了揉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的脑袋,「无妨,左右还有奚二在,他因上回的失职,眼下还得将功补过。」
顾慈眼睛湛开一缕光,依旧有些犹豫。
戚北落一笑,「我随你同去,倘若你再出什么事,你祖母和母亲大约就该生吃了我。」
俯身,微微偏头,嫣然唇瓣有意无意地轻擦那只白玉小耳朵,声音低醇,带着点戏谑,「我说得对不对,慈宝儿?」
顾慈陡然一激灵,自己的乳名,他是怎么知道的!
想起他送自己回家那日,祖母特特绕出去寻他说话的事,她恍然大悟,定是那时候叫他知道去的!
顾慈羞红脸蛋,没好气地推开他,「祖母从前叫惯了这名,改不过来口。只有她能这样叫,你、你不许这么叫!」
「好。」戚北落轻笑,态度甚至敷衍。
顾慈狠狠剜他一眼,气鼓鼓绕开他,走到前头,还没动几步,就又听他散漫地唤了声。
「慈宝儿~」
顾慈从来不知道,这厮竟然可以坏到这地步!
知道她乳名就死揪着不放,「慈宝儿」长,「慈宝儿」短地唤了一路,无论自己怎么反抗,他都不住嘴。若不是快到长华宫门口,他估计能这么乐此不疲地喊上一整天。
边上那些不苟言笑的木头脸宫人,也都被逗乐,亮着眼打量他们,掩嘴偷笑。
顾慈羞臊地捂住脸,跺跺脚,大「哼」一声,兀自气呼呼地往前走,再不理他。
可戚北落要理她,双手抱胸,垂首低笑了会儿,追上去同她并肩而行。
顾慈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加快脚步。戚北落哼笑,步子稍稍迈开些,就轻轻松松追上,乜斜眼,得意地朝她扬了下眉。
简直……太讨厌了!
夹道边,内侍们举着粘杆,在树下粘聒噪不停的知了,听见动静纷纷扭头,瞧见戚北落脸上的笑,不是平时那种阴恻恻、冻人三尺寒的笑,而是真心实意的喜悦。
太子殿下竟然还会笑?他们各个目瞪口呆,粘杆从手里滑落,咣当,砸得他们脑袋生疼。
他这笑,一直保持到跨入长华宫正殿,都没从嘴角便散去。
岑清秋此时正靠坐在美人榻上,一双雪白赤足踩着榻沿,海棠红裙裾松松堆在踝间,让宫人用凤子红花汁帮她染指甲。
听到动静,她转头,漂亮的远山黛眉微不可见地一挑。
这臭小子,从前每次过来都板着一副死人脸,仿佛谁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过来似的,今儿都快笑成朵牡丹花了。
果然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顾慈上前见礼。
岑清秋淡淡点头,由秦桑搀扶着下榻,往偏厅走去,路过她身边时,又停下来,侧过半张娇面打量。
审视的目光,带着上位者独有的迫人气场,在顾慈身上来回梭巡。顾慈的心一下揪紧,面上不显,恭敬低头,垂视足尖。
戚北落唇角抿得笔直,手心亦在出汗,正要开口解围,岑清秋忽然笑了笑,转头目视前方,继续走,「过来吧。」
不咸不淡的语气,叫人揣摩不准心思。顾慈有些惕惕,无端感觉,依照皇后现在的态度,她就算吃了这顿饭,这门亲事也难成。
戚北落从她身边行过,在袖底偷偷捏了捏她的手,「莫怕,凡事有我。」
她勉强扯了个笑,心头大石并未因这句话而松动多少。
南窗下的圆桌早已摆好午膳,都是些最适合夏日里吃的清爽小食,味道先勿论,模样都是一等一的精致,让人舍不得下嘴。
隔墙花影动,一枝纯白茉莉穿过深檀色步步锦,斜斜探进来,暗香浮动,别有一番幽阒。
顾慈心念微动。
都说帝后二人恼僵后,皇后娘娘就越发冷性,对俗事都提不起兴趣。可今日看来,又是捣弄花汁染甲,又是布置餐桌,她分明是个最懂得生活情调的人。
「都坐吧,站着怪累的。」岑清秋坐在上首,点了点自己边上的位置,看向顾慈。
顾慈踟蹰片刻,正要过去,外头突然响起内侍尖着嗓门的通报,「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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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嫁 卷一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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