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妧挽着母亲胳膊道:「娘,您别担心,太后只是喜欢我做的发簪,所以这才唤我进宫去的。哦,对了,娘,女儿记得您之前说过,外祖家是在扬州的?那……您可知道一个叫陈贞贞的?」
「陈……陈贞贞?」陈氏平素一向稳重,遇再大的事情,也是处之泰然,这会儿,却是有些失态了。
「娘,您怎么了?」见母亲神态似乎有些不对劲,唐妧连忙凑身过去拉住母亲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娘没事。」陈氏冲女儿摆摆手,尽量调节了下心情,挤出笑来道,「的确……是有这个人,不过,后来她进宫去当宫女了,娘便再没有她的消息了。小的时候,关系倒是挺好,渐渐不联系了,也就不晓得她后来的情况。怎么……妧儿,你在宫里头的时候,是见到她了?」
「没有见到。」唐妧紧紧握住母亲双手,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怕母亲听后会难过,故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母亲看道,「娘,我听太后跟那薛惠妃说话的意思,怕是这位前辈已经……已经不在人世了。娘,您千万别伤心,她在宫里头的时候,日子过得应该还不错的。太后很喜欢她,当年的薛惠妃,好像跟她也是亲如姐妹。所以,想来她在宫里的时候,是没有吃苦的。」
陈氏沉默住,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向窗外。
一时间,想起来很多往事。
其实,当年她离开皇宫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再回京城来。虽然说在宫里头锦衣玉食,而那个人,又愿意给她应有的位份,只是,若是一辈子都关在那个牢笼里,跟那一群女人,去争去抢同一个男人,她是如何都做不到的。她八岁入宫,被分在司珍局,一度做到掌珍的位置。
尚宫局的尚宫大人十分器重她,太后娘娘喜欢她,她也有幸得了陛下临幸宠爱……那宫里头,有多少人羡慕她啊,只是,她们却不晓得,她根本就不想留在宫里。
她从小是在扬州长大的,当年之所以会进宫,也是因为肩上背负着祖父的厚望,她是带着全家人的寄托进宫的。
她不喜欢宫里,她喜欢扬州城,喜欢家乡。喜欢家乡的小吃,家乡的小桥流水,还有,她十分怀念家里门前她亲手种下的那棵槐树。原本她的愿望,是熬到二十五岁就出宫,可谁晓得,她一路都走得太过顺畅,太过惹眼,以至于后来她想走,那个人都不让她走了。
他强要了她,他想用这种极端的手段留住她,至今为止,十七八年过去了,每每想到那夜,想到那个人猩红着眼睛疯狂的模样,她都觉得胆战心惊。
帝王的爱,来得快,去的也快。她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又如何不晓得这个道理?
日日只见新人笑,却不闻旧人哭,纵使这个皇帝陛下较之以往一些皇帝,已经很好了,可他终究是天子啊。天子是不该有感情的,或者说,天子,他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对后宫里的妃嫔,就必须要做到雨露均沾。她进宫不久就有幸结识了他,跟他,跟裴敬,他们三个人算是一起长大的。
他生性桀骜豪爽,容易动怒,少年天子,当真是有天家的威严。
裴敬那个时候是他的伴读,两个人虽然关系很好,却是性情相悖的两个人。裴敬稳重,就算这个陛下性子冲动容易动怒,有裴敬在身边提点着,他也是不会由着性子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
他唯一坚持己见、以一人之身对抗整个朝廷的事情,便是要立她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为后。
当时,他刚登基不久,朝堂根基尚不稳定,若是拧着脾气一意孤行,不但会叫众臣失望,也会让那些蠢蠢欲动的诸位皇叔们有机可乘。裴敬竭力劝他,他不听,她也私下劝他,他也不听。不但不听,还生气,大闹脾气,说是她跟裴敬如今只向着别人说话不帮他说话。想想那时候,他虽则年轻,可也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了,行事说话,却还那么孩子脾气,那么轻率。
想当初,她不是不爱他,她只是不敢爱,也不能爱。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对他的那份感情,到底是什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多多少少,是会有些感情在的吧?
只是,她不是一个会为了个人感情而不顾大局的人。何况,她本身也是不想呆在皇宫里的。她想着,若是当年陈贞贞那个身份没了,在皇宫里彻底消失了,这一切的困境争执,就全部都没有了。
所以,她便精心布局谋划,最后终得逃脱。
原本以为,会一辈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过自己清静的小日子。却不晓得,十多年后,她还是回来了。
阿妧毕竟是皇家血脉,她又是这么的喜欢做发簪,也有心想做出一些名声来,她不想拦着。因为她知道,快乐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做她喜欢做的事情,只希望看着她开心,至于旁的,一切不是还有她么。她想着,若是当年她假死的事情真被揭露了出来,她大不了就是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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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小娘子 卷三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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