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秋答非所问:「眼下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王元叔道:「一个押官带头闹事,领着几百号人围了刺史府,要使君给个说法……」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实说道:「周将军领着麾下的禁卫将士赶过来,如今两拨人马在府外对峙起来,已是剑拔弩张,使君赶去阻止,但恐怕……」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流:「恳请娘娘给立即随仆从边门出府,以防万一。」
沈宜秋微微颔首,脚下却没动,略假思索,对他道:「请恕我不能从命。」
王元叔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娘娘,周将军麾下将士不过百来人,真的拼杀起来,未必能护娘娘周全……」
「我明白,所以不能让他们动手,」沈宜秋平静地点点头,「有劳王长史,替我向谢夫人借一身衣裙。」
灵州刺史府外,火把如一条长龙,映亮了半边天空。
火光中,灵州守军与禁军相向而立,刀剑出鞘,箭在弦上,白昼还并肩作战的同袍,此刻却兵戈相向。
在场人众足有数百,四下里却是寂静无声,远处偶尔传来秃鹫和夜枭的叫声,几乎可以听得见草丛里夏虫的鸣叫,还有夜风里女人们不绝如缕的细细啜泣。
周洵亦挽弓搭箭,箭镞直指对面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兵士,脖颈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庞四,你们这是要叛乱?」
那兵士高声嘶吼:「请谢使君出来,援军到底来不来?我们要听实话!」
他身后的众将士跟着喊起来,几百人一起吼叫,声震如雷,许多人都在连日的拼杀中喊哑了嗓子,此刻用尽全力嘶吼,犹如困兽绝望的号叫。
周洵面对突骑施的千军万马毫不畏惧,此刻面对同袍的诘问,却张口结舌,后背上虚寒涔涔而下。
是他告诉他们援军一定会到,是他给了他们虚假的希冀。
如今要他亲自将他们仅有的希望浇灭,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刺史府的大门「訇」地打开,身着官袍的谢刺史迈着方步从门里走出来。
哗变的将士看见他,越发躁动起来,纷纷叫喊:「谢使君,援军到底来不来?」
「灵州是否成了弃城?」
「邠州究竟有没有发兵?」
「朝廷不管我们死活了吗?」
谢刺史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向众人团团作揖:「诸位将士请稍安勿躁,皇恩浩荡,定不会捐弃我灵州城……」
不等他将那些文绉绉的说辞说完,将士们便七嘴八舌地打断了他。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对!一个字,援军到底来是不来?」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邠州军是不是守皇宫去了?」
谢刺史一介文士,最不擅长与武夫打交道,已是汗流浃背,强自镇定:「诸位冷静,听我说……朝廷不会放弃灵州,援军一定在路上了,只是因故迟了几日……」
有人冷笑了一声:「迟了几日?兄弟们都快死光了,他们等着来给全城人收尸?」
又有人道:「早晚都是一死,与其去阵前送死,不如快活他几日!」
这提议引来声声附和。
「说得好!」
「我们去送死,这些做官的缩在府里好吃好睡!」
「都是人,凭什么?」
怒火和不平像星火燎原一般在人群中蔓延。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狗官!」
「对,杀狗官!」
谢刺史瞠目结舌,如坠冰窟,他虽不如沈使君那般政绩彪炳、才华耀目,可自问在任上兢兢业业、清正廉明,不敢称爱民如子,至少无愧于天地、君主和百姓。
他的民望一直很不错,不成想今日当了一回「狗官」。
周洵将弓弦拉紧,低吼一声:「谁敢妄动?先问问我等手中刀剑!」
他身后的玄甲禁军齐齐将陌刀举高,锃亮的兵刃上有水波般的花纹,映着火光,犹如有鲜血淌过。
他治军严明,将士们不敢有二话,但个个积了一肚子怨气,他们不顾性命来援救灵州,九百多同袍所剩无几,若说委屈,谁有他们委屈?
带头哗变的押官面露沉吟之色,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禁军骁勇善战,以一当十,真的混战起来未必能占得便宜。
可他身后的士兵已经等不及了,纷纷叫嚷:「杀!大不了一死!」
「今日不死明日也要死!」
「先把这骗子杀了!」
形势已经不可收拾,周洵咬咬牙,便要下令禁军将士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从门后走出来,却是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莫名有些眼熟。
电光石火之间,他猛然明白过来,忘记了尊卑,转头吼道:「进去!」
太子妃恍若未闻,仍旧往外走,经过谢刺史身边,迤迤然下了台阶。
这时已有不少人发现了这个年轻女子。
她穿着绣罗襦石榴裙,满头青丝绾作简单的圆髻,发上的金凤钗在火光中闪着光,凤口中衔的真珠串随着她莲步轻移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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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来宠妻 卷三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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