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咬着唇思忖着,忽听有人唤她。
她抬起眼,只见众人都望着她。
皇帝道:「九娘,朕方才问你,可学过骑射?」
何婉蕙忙敛衽下拜:「回禀圣人,妾略知一二。」
皇帝捋须笑道:「上回问你可曾学过弹奏琵琶,你也说略知一二,可见骑射也是精熟的,明日围猎,你也一起去吧。」
何婉蕙连忙推辞:「妾多谢陛下厚意,不过妾是来侍奉姨母的,不可嬉游。」
皇帝看了眼贤妃,随即对何婉蕙道:「你姨母得你侍奉这些时日,玩个一天半日难道她还会怪罪于你?」
郭贤妃脸上有些挂不住,附和道:「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姨母身边难道还缺人伺候?你尽管去玩便是。」
她顿了顿道:「只是九娘来时并未有此打算,骑装、鞍马、弓具都不曾备下……」
皇帝不耐烦道:「这些有何难,叫宫人们连夜置备便是,这等细务莫非还要朕操心?」
贤妃当众吃了排揎,心中羞愤,可也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
皇帝又对何婉蕙道:「朕新得了一匹紫连钱白马,朕骑有些矮,你拿去骑正好。」
何婉蕙感觉到一道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射向自己,宛如一支支利箭,仿佛要在她身上扎出一个个窟窿。
只因她无权无势,只能仰人鼻息,而他们都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他们见不得她厕身其间,将她视作异类。
她明知道自己该拒绝皇帝的赏赐——姨母是她在宫中唯一的仰仗,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
然而她忽然瞥见沈氏,瞥见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
她何家也并非贫贱门户,凭什么她非要低人一等?明日围猎,其他人都有宝马名驹,尤其是太子妃,定然从东宫马厩中选了上好的名马,只有她,只能骑着驽马,沦为这些人的笑柄。
她迟疑片刻,盈盈下拜:「陛下恩赏,九娘却之不恭,然受之有愧,实在不敢领受。」
尉迟越不禁皱了皱眉,皇帝近年来随心所欲惯了,言行颇多不经,这几日又是作曲相和,又是赏赐御用之物,实在有失体统,虽说不至于做什么,但对着一个议定婚事的晚辈大献殷勤,实在为老不尊。
更令他意外的是何婉蕙的态度,他以为有了琵琶那一节,她定会坚辞不受,谁知言语态度竟有些半推半就的意思,究竟是年纪小不懂事,在宫中耳濡目染,不免被名利迷了眼。
今日有那么多宗室在,若是传出去,于她名节必定有损。
究其根本,生母将她召到宫闱间朝夕相伴,实在甚为不妥。
他正思忖着得寻机劝劝生母,便听皇帝道:「长者赐不可辞,朕让你收,你便收。」
何婉蕙又半真半假地推辞了一下,便即拜谢圣恩,然后回到席间,一抬眼,冷不丁对上太子的视线,见他脸色微沉,似有不豫之色,心中登时大为畅快。
酒阑席散,何婉蕙跟随姨母回了芳华殿中,照例要侍奉姨母就寝,便见郭贤妃拔下发上一支金雀簪,重重地往妆台上一拍,对宫人内侍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宫人内侍知道贤妃发怒,生怕遭受池鱼之殃,一个个麻溜地退出殿外。
不等人走到门外,郭贤妃便冷冷道:「明日围猎回来,你便下山家去。」
何婉蕙满脸惊惶,便即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阿蕙哪里侍奉不周,姨母尽管骂,为何要赶阿蕙走……」
郭贤妃心中所想之事不能启齿,只是道:「我这里不缺人伺候,眼看着就要岁除了,你也该回家中与耶娘兄弟姊妹团聚,不必陪着我这老婆子。」
何婉蕙心中冷笑,当初明明是贤妃自己要她陪到骊山来,叫她过完上元再回去,如今忽然翻悔,定是因方才皇帝赐马,惹得她醋癖又犯了。
可她这回连话都未同太子说上几句,更是没能私下里见上一面,就此无功而返,心中多有不甘,总要想个法子留下才是。
她心中盘算着,姨母虽小心眼,但心肠不算硬,少不得要以情打动她。
再抬起头时,她脸上已经满是泪水,膝行上前,抱住郭贤妃的膝盖:「就算姨母不要阿蕙了,至少叫阿蕙知道,究竟是哪里讨了姨母的嫌,也叫阿蕙死个明白……」
她一行说一行哭,却不是对着男子时那梨花带雨的哭法,而是直着嗓子嚎啕,涕泪滂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
郭贤妃自小看她长大,见她如此模样,不禁想起她年幼时姨母长姨母短地绕着自己膝盖打转,心中已经软了三分,兀自自责起来。
外甥女不过一个小孩子家,不解男女之事,哪里知道其中的门道?何况她一颗心都系在儿子身上,这还能有假?
方才的事,倒是她想岔了,不过是小孩子贪图好马,不舍得拒绝罢了。
想到此处,方才的龃龉顿时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又想起外甥女这么尽心尽力、毫无怨言地侍奉左右,真比亲女儿还亲,一时间又心疼又惭愧,拍抚着她耸动的背脊道:「好孩子,你孝顺姨母,姨母岂有不知的?只是你究竟定了亲事,在飞霜殿也罢了,横竖也没有外男,可骊山人又多,色目又繁杂,你在这里终究不合适,是姨母想得不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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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来宠妻 卷三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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