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推官应道:「嗯,天晚了,睡罢,养好了精神,明日还有的啰嗦。」
月朗守在外间,听得里面低低的说话声渐渐歇了,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把桌边的灯吹熄了。
翌日一早。
张推官和钟氏一起,抱着松哥儿去正院给张老太爷和张老太太请安。
张老太爷今年已六十六岁,精力大不如前,知道了张推官从老家另行过继子嗣的事,虽然大为惊讶,但没多少气力动肝火,只是有点颤巍地道:「老大,你这事办的——怎么都不事先和我说一声,着实是鲁莽了些啊。」
张推官欠身道:「爹说的是,不过我是想着,爹年纪大了,当安享晚年才是,小辈们的事,就不劳烦爹费心了,所以我把该办的都办妥了,才来禀报一声。」
张老太太坐在一旁,插了一句:「老二家知道这事没有?」
张推官道:「还不知道,自然该先来禀报二老。」
张老太太挑着嘴角笑了笑,不着声了——反正她没得儿孙过继给张推官,那张推官要过继谁的,就和她不相干了。不过继二房的还好呢,张兴志就是捏着这一点,一个做弟弟的也如老封君一样跟到长兄任上,多年来给她添了不少堵。现在他梦碎了,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这亲生的两兄弟闹起来,才叫好看呢,她只管看戏就是。
张老太爷听到了就说:「唉,那老二可得生恼了。老大,你真不愿过继良勇啊?他是你嫡嫡亲的侄儿,照我的意思,总比外人亲些。」
张推官道:「爹,我想定了,老二只有两个儿子,子嗣也不算多,再过继给我,他膝下就只得一个良翰了,所以还是算了罢。松哥儿也是我们张家的血脉——松哥儿是我新起的名字,以后就这么叫了。他如今父母至亲俱无,到了我这里,我和太太都一见就喜欢,大约是天定的缘法,我想着就应当顺应天时,留下他来。」
张老太爷一听,人昨日傍晚才进的门,不过一夜功夫,名字都起好了,可见张推官心意已决,他在做官的大儿子身上原没多少掌控力,跟他也摆不出什么严父架势来,劝了两句见劝不转,就只得罢了,叹气道:「唉,你这么大年纪了,拿定了的事,我也不能强你,就随你去罢。松哥儿呢?过来我瞧瞧。」
张推官就走上前两步,把松哥儿放下来,小心地推着松哥儿自己往前再挪两步。
松哥儿仍旧呆愣,不过好在他不哭闹,看着五官也端正,是个齐全孩子,这就是以后张家的长子长孙了,张老太爷还是重视的,靠在高背椅里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就喊丫头:「我那柜子里有个木盒里收着块镶玉的金锁,你去找出来,拿给哥儿。」
旁边有个丫头应声去了,张老太太坐在一边,也在打量松哥儿——她是被那句「父母至亲俱无」击中了心事,张兴文如今跟着张巧绸在平郡王府里,出息倒是尽有,可惜着了杀千刀的道,这一辈子子嗣上是不消想了,以后也只能走过继的路,这要是能过继个像松哥儿一样的,打不记事时养起,倒和亲生的没甚分别。
不过张兴文如今才二十出头,这么早就打过继的主意,人都知道他身有贵恙了,所以张老太太想一想,也就丢开了。
正各有各的心思间,二房的人也来请安了。
张家是后起之家,规矩粗疏,这请安制度执行得不那么严谨,几房人时来时不来的,来也不一定来齐,二房今早就只有张兴志两口子和张良勇来了。
张兴志不知末日将近,进门时正好碰见张老太爷弯下身子,把一把金灿灿的金锁塞给松哥儿,他还有心嚷一嗓子:「爹,你够偏心的,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给我们良勇,倒背着人塞给外面的小崽子。」
张老太太抬了眼,嘲讽地哼笑一声:「什么外头的小崽子,老二,你往后说话可得仔细些,这是你大哥的嗣子,往后,是要传承张家家业的。」
马氏慢两步走在后面,闻言差点绊倒在门槛上,「哎呦」一声忙扶住了门框,顾不得踢疼了的脚尖,忙道:「老太太,你说什么?!」
张老太太两眼望天:「你听见什么,就是什么了。」
张兴志一肚皮算计一句没来得及倒出来,先当头挨了一闷棍,如同釜底被抽了薪,目光在张推官和松哥儿间来回乱转,脑子都停摆了:「大、大哥?!」
张推官并不怕他,但恐他乱嚷乱叫,吓着孩子,便冲钟氏道:「老太爷这里拜见过了,你先带孩子回去罢。」
钟氏心里有数,应一声,上前抱起松哥儿要往外走,马氏站在门边下意识要拦,钟氏沉下脸来:「二弟妹,你做什么?」
她温柔惯了的人,忽然变脸还是能让人吃一吓的,马氏就愣住了,钟氏不和她啰嗦,乘势绕过她就出了门,匆匆走了。
屋里张兴志这才回了神,大急,先指着张推官:「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话到一半想起来,一把把张良勇扯过来,带了他来原是想敲定过继事宜的,万没想到排位排了多年,居然先让别人把窝占了,张兴志又急又怒,「你干出这样事,让我们良勇怎么办!」
张推官稳稳地直视着他:「过去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办罢,良勇有爹有娘,缺了什么不成?」
马氏也急了,顾不得害怕张推官,抢话道:「都这么多年了,早都说好了的,大伯做官的人,怎么能言而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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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戾气重 卷三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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