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抹了下已经湿掉的眼角,忙伸手把幼儿接了过来,她抱孩子更为熟练,幼儿又不重,她一手就抱稳了,另一只手腾出来摸他的小脸,小手,小脚,简直爱不释手,目光也片刻都移不开来。
张推官在一旁坐下,含笑看着,顺便把孩子的来历说了说。
钟氏听得十分生气:「真是一对畜生——这孩子的生母也太狠心了些。」
不过她也能理解一点孩子生母所嫁非人的痛苦之处,所以只埋怨了一句就罢了,转而哄幼儿道:「好宝贝,往后你跟着娘,再也不用吃苦头了。」
她角色转换得倒快,张推官听得失笑,目光十分柔和地望着妻子和新得的嗣子。
钟氏哄了一刻,想起来问幼儿的名字,张推官抱着幼儿往后院的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此时已有了腹案,道:「这孩子在生身父母上皆无缘分,不必再提,他能活到如今,却是多亏了庙里的和尚师傅,他被丢弃在松树下,和尚给他起了个法名叫觉松;这法名自然再不作数,但这‘松’字倒是个好字——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既可明志,又暗合他的来历,不如就按他的辈分,起名叫做张良松罢,小名就唤他做松哥儿。」
钟氏粗通文墨,听了也觉得好,便道:「就依老爷的,松字是跟佛前结下的缘法,留着这个字,佛祖有灵,保佑他平平安安地长大,再寻不到比这更合适的了。」
他们这里商议定了,月朗也笑嘻嘻地回来了,手里抱着两双半旧的小鞋子,旁边还跟着一个叶明光。
钟氏见了,满面是笑地招呼他:「光哥儿,来瞧瞧,这是你的三表弟。」
叶明光皱皱鼻子:「这么小。」
月朗问他要鞋子时跟他解释了一句,他知道孩子是才抱养来的,也不多问,好奇地走到钟氏面前凑上去看,踮起脚跟摸摸幼儿的光头,道:「大舅母,他怎么一根头发也没有。」
钟氏笑道:「长一阵子就有了。」
候到月朗把鞋子替幼儿穿上,钟氏仍旧不放他下来,抱着他一起入座用饭。
叶明光嘴上嫌他太小,心里其实自然地有种应该要照顾比他小的小孩子的念头,月朗布菜,把一个鸡腿夹给他,他就把鸡腿拿起来放到幼儿嘴边去喂他。
幼儿闻到喷香的肉香,他吃了大半年素了,原来在家时,打祖父母过世后也没吃过什么像样东西,哪里经得起这个诱惑,便做出了进张宅以来第一个主动的动作——把光脑袋一探,啊呜一口去咬那鸡腿,他一口小乳牙倒是出得差不多了,但气力不够,只在鸡腿上留下了半圈浅浅的牙印,却是咬不下来。
逗得张推官和钟氏都笑了,张推官喜他终于露出了点活泼劲儿,就把鸡腿从叶明光手里接过去要撕开了喂他,钟氏忽想起来:「不成,松哥儿吃了这么久素,他小孩儿肠胃弱,一下碰触大荤,恐怕难以克化,要生出病来。」
张推官听着有理,只得罢了,把鸡腿还给了叶明光,新出炉的松哥儿很不舍得,虽则还不出声,黑眼珠却是专注地跟着那鸡腿一路转动。
钟氏又不忍起来,想了想,吩咐月朗道:「你去厨房看一看,还有剩余的鸡肉没有,煮一碗青菜鸡丝粥来,鸡丝少放一点,有个鲜味就行了,循序渐进地来。」
月朗答应着去了。
她这一去厨房,碰上了也在厨房拿饭的二房丫头春草,春草听她跟厨娘说的话奇怪,就探问了一句,月朗懒得理她,随口敷衍过去了。
春草不敢惹大房的丫头,听她不肯说,也不敢追问,只回去摆饭时顺口和马氏说了。
马氏听出不对来了:「怎么,那小和尚还留在东院?」
不然长房的饭食比二房先拿走,也没听说谁生病,怎么又兴出单独熬粥来。
春草摇头道:「奴婢不知道,问月朗姐姐,月朗姐姐没说。」
马氏白她一眼:「要你有什么用,嘴边的一句话也打听不来。」
春草缩了缩脖子,张芬从里间走出来,道:「娘,你管那些闲事做什么,如今我的事才最要紧。」
马氏见她便笑了:「不错,我的儿,还是你争气,不用求这个求那个的,现成把事成了。」
原来大约两个月前,张芬打苏长越的主意没打成,敲好一气门,人都没见着,臊头臊脸回来了,那之后苏长越住回了客栈,她更没机会,没几天一对新人就往安陆完礼去了。
张芬的终身悬回了半空,马氏怂恿了张兴志再去寻张推官,张推官不但不理,还只是冷笑,态度比先差了几倍不只,张兴志心里也虚着,不敢和做官的哥哥怎么样,只得回来了。
马氏急躁得天天寻隙骂人之际,却是天无绝人之路,曾被马氏骂过「嫌贫爱富背信弃义」的甘修杰有个妻弟,名叫高志柏,和他一样丧了妻,这高志柏不知怎么听说了张芬曾「拒绝」过甘修杰的求亲,落榜还乡后,竟私下托了人求上门来了。
高志柏心胸狭窄,和姐夫一向不怎么对付,年初放榜,甘修杰榜上有名还被吏部侍郎选为快婿,他却只能黯然返家,这对比之下,他更为嫉恨甘修杰,挖空心思想压甘修杰一头。不知他的脑回路怎么转的,总之他认为张芬看不上甘修杰,拒绝了他;那他要是能娶张芬的话,甘修杰求而不得的女子到了他手里,他岂不是就比甘修杰高了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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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戾气重 卷三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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