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被那只手轻轻一推,只觉得脚下一空,一阵天旋地转,猛地惊醒过来。
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姑娘醒了!」
话音刚落,便有数位丫鬟鱼贯而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婆子。
有的端着药,有的抱着果脯匣子,有的托着漱口的清茶,有的搭着擦手的布巾,所有人都围到床前,看向秦莞的目光满是惊喜。
「果真醒了?」
「天爷爷,可算醒了!」
「姑娘可还难受?」
秦莞逆着光,看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彩练不是嫁人了么?为何又回来了?
还有喜嬷嬷,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秦莞压下心头的讶异,任由众人围着她喂药、漱口、塞蜜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内的摆设。
外面黑着天,屋内燃着风灯,身下是宽大的彩漆围屏床,床侧放着四四方方的透雕花牙椅、竹木楔成的高腰花几……这里是一方居?
秦莞惊诧万分。
她记得很清楚,一方居在她十六岁那年起了火,眼前的一切早已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化为了飞灰。
莫非……是在做梦?
口中残留着蜜饯的清甜,眼前晃动着一张张鲜活的脸,晚风透过窗棂撩得床角的流苏缓缓波动,若真是梦,也太过真实了些。
秦莞垂下眼,状似不经意地问:「我这是……病了么?」
「姑娘这是怕挨骂,故意忘了?」喜嬷嬷板起脸,「谁家姑娘会在笄礼上喝醉酒,还掉进湖里?幸好主君不在,不然非得捶您一顿不可!」
秦莞一愣,「笄礼?嬷嬷是说……我刚及笄?」
喜嬷嬷拿手往她脑门上轻轻一戳,「这回装傻也别想蒙混过去,老奴得好好念叨您两句!」
四个大丫鬟站在床前,纷纷掩唇轻笑。
秦莞只觉得难以置信。
死时的情景犹在眼前,滔天的恨意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中,怎么都不像假的。
她记得自己的魂魄离了体,浑浑噩噩地去了阴曹地府,将将要过奈何桥的时候,一双熟悉的、温暖的手推了她一把。
秦莞猛地一颤——是母亲!
难道说,是母亲把她送了回来?
看着秦莞惊疑不定的神情,屋内之人面面相觑,姑娘这是怎么了?瞧着不像平日里耍心思逗人的模样。
就在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丫鬟,脆声道:「禀嬷嬷,主院的大郎君来看姑娘。」
秦莞又是一怔——大哥哥?大哥哥还活着?!
她不由地坐直身子,急声道:「让大哥哥进来!」
话音刚落,屏风后就绕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浓长的眉毛斜飞入鬓,深黑的星目如漆似墨,微抿的唇时时透着威严,正是秦莞的大堂兄,秦耀。
「大哥哥!」秦莞起身,扑向秦耀。
秦耀大步上前,将她扶住。
屋内众人皆向两侧退开,屈膝见礼。
秦莞抬头,看着记忆中至亲的脸,一时间遭人虐杀的愤慨、被人背叛的委屈、临死之时的无助齐齐涌上心头,眼泪再也止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秦耀素来性子冷淡,少见温情,唯有这个相伴长大的妹妹让他真正放在心上。此时见她哭成泪人,心疼之余不免愠怒。
「你家姑娘因何落水?可与三郎君有关?还是二姑娘?如实道来!」威严的气势,惊得众人噤若寒蝉。
喜嬷嬷上前提着小心道:「回大郎君的话,姑娘是自个儿饮了酒不小心跌到了湖里,当时并无其余郎君或姑娘在场——都怪老奴看护不周,请郎君责罚。」
说着,便屈膝跪到了地上。
「郎君罚我们罢!」四个大丫鬟急急跪下,外间的二等丫鬟也跪了一片。
喜嬷嬷是秦莞母亲的陪嫁嬷嬷,自秦莞幼时便悉心照料,最忠心不过,尤其是秦莞的生母韩琼去世后,喜嬷嬷更是把她当成了眼珠子,寸步不敢离。
她说的话秦耀自是信的。
「别罚她们,是我自己作的。」秦莞哽咽着替她们辩解。
「自己贪杯,还有脸哭?」秦耀虎着脸敲了敲她的脑门。
久违的亲昵,叫秦莞再次湿了眼眶,「我还病着呢,哥哥就凶我!」
秦耀缓了脸色,扯了条帕子给她擦泪。
他自小拉弓舞剑,手指粗硬,秦莞的面颊如剥了壳的鸡蛋般柔滑娇嫩,被他稍稍一碰就刺刺的痛。
若是从前秦莞早不干了,此时她却贪恋这丝微不足道的痛感。
如果这是一场梦,她祈盼永远不醒。
秦莞闭了闭眼,努力扯出一抹笑。
秦耀以为她累了,粗手粗手地把她塞进被子里,嘱咐了些「好生养着不许再胡闹」、「受了委屈告诉哥哥」之类的话,方才顶着那张面瘫脸走了。
喜嬷嬷亲自去送。
四个大丫鬟擦干眼泪,陪着秦莞说话。
「大郎君可真疼姑娘,一听您落了水当即骑着快马从营里赶回来,衣裳都没换就来了一方居!」
秦耀并不是秦莞的亲兄长,而是她的大伯父定远侯的独子,从血缘上说两个人只是堂兄妹。
不过,秦耀的生母走得早,当时定远侯尚在辽东,房内连个妾室都没有,秦莞的母亲韩琼便把秦耀接到身边抚养,直到秦耀入了辽东大营。
在秦莞心目中,母亲和长兄就是她最亲的人。
然而,在她十八岁那年一场宫变让长兄被乱箭射死,大伯父拖着半截残臂于灵堂之上咳血昏厥,秦家险些乱了套。
忆起往事,秦莞心内剧痛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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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府美娇娘 卷一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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