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以后 卷一 第12章

  屏风内侧,洪夫人喝了一口茶,笑问丫头:「你猜,徐家那二姑娘为什么跑?」
  走回来的丫头抿嘴笑道:「夫人考不倒婢子。婢子猜,二姑娘跑,是因为大姑娘病。」
  这句话听上去很趣致,洪夫人笑出声来:「你这丫头,越发出息了,说话都带上机锋了。」
  又摇摇头,有点惋惜似的,「那些个文官世宦,总爱说他们清贵有规矩,你看看,比我们强在哪里?徐家还是出过一部尚书的人家呢,不过七八年,就荒唐成这个样儿了。」
  丫头接上话:「说得好听罢了,子孙不争气,再大的富贵也就那么回事,哪比得上我们这样世代传承的。」
  洪夫人爱听这样的话,嘴角就翘起来,把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放。
  丫头会意地上前添茶,问道:「夫人,如今怎么着?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还要做什么?」洪夫人懒懒地道,「我看徐大太太这主意很好——跑了一个也不怕,不是还有一个适龄的吗?凭她抬哪一个来,等抬来了,好戏才正开锣呢。」
  丫头捧上茶去,笑着恭维:「夫人说得是,还是夫人技高一筹。」
  按下洪夫人这边不提,第二个知道的,还不是徐大太太。
  从徐家离开的第二波盯梢的同样是个小厮,他从平江伯府后院大厨房一侧的角门入,绕了一圈,轻飘飘进了静德院。
  这里是重病的方老伯爷养病之所,与别处比,明显静谧许多,来往的一两个下人都把脚步放得轻轻的,院落里几乎鸦雀不闻。
  小厮挨着墙边,溜进了正房旁边的耳房。
  耳房窗下摆着一个小炉,上面放着药罐,药罐盖子微微倾斜,苦涩的药气萦绕而上,熏染得一屋子都是草木药味,说不上难闻,可也并不好闻。
  一个穿灰衣的男人坐在药炉前,侧对着门口,手里拿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炉火。
  小厮走上前去,低声把在徐家后门处的所见禀报了——他报的还包括了洪夫人派出去的那个小厮的动向。
  男人听他说完,点了点头。
  小厮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别的反应,问道:「爷,接下去该怎么做?」
  男人扇火的手顿了一下,抬起来——他这一抬,衣袖就滑落了一点下来,露出了他自掌根蔓延隐没到衣袖里面的一道伤痕,虽已落痂愈合,但由其虬结狰狞之态,仍可想见当日受创之重。
  他就用这只手执着灰扑扑的扇柄慢悠悠在半空中虚划:静观,其变。
  小厮眼也不眨地认真看完,道:「是。」
  就退出去,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多余动静。
  男人低了头,重新扇起炉火来。他的动作和之前别无二致,好像从没人进来和他说过话一样。
  **
  午后,徐大太太才终于知道了后院起火的事。
  这很大程度得怪她自己,她为了瞒住望月装病的秘密,不让各处来请安,才让云姨娘能瞒了这么久。
  怎么跑的,跑去哪里了,这不难审,把云姨娘院里的丫头提一串子过来就有了,难的是审出来了之后怎么办。
  这么半天功夫,够云姨娘找到徐大老爷了,她不忌惮闹,徐大太太却万万不愿意,这风声走出去,李代桃僵的计策还怎么使?
  徐大太太鼓着腮运了足足的气,茶盅都摔碎了一套,最终还是把这口气咽了——跑了一个不要紧,家里不还有一个么!
  剩的这个傻,呆,还更好摆布。
  这回再不能出差错了,徐大太太命人把莹月从清渠院里提溜出来,放到眼皮底下亲自看着,直等到三月十五,吉期前夜,方把谋算透露给了她。
  莹月祸从天降,无端叫从自己的壳里拔出来,在正院一间耳房里关了两天一夜,看守她的丫头凭她问什么一概不理,只是牢牢管束着她,别说出门了,连走动都不许她走动。莹月在这样的境况里吃吃不好,睡睡不安稳,本已吓得不轻,再听徐大太太这一番高论,人直接惊傻掉了。
  「望月病了,方轮到你,不然,你还没这个福气呢。」徐大太太居高临下地向着她,「你老实些,遵父母之命嫁过去,才有你的好处,以后方家大奶奶做着,该有的风光一样不少,你懂不懂?」
  莹月不懂,这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长姐的夫家,她怎么可以嫁过去?什么大奶奶二奶奶,和她又怎么会有关系?
  徐大太太两句「好话」说完,跟着就转成了恐吓:「你要是不听话,像二丫头瞎闹腾给家里添麻烦,哼——那不要说平江伯府那样的人家了,能寻着个尼庵收容你,都算是你的运道,以后死了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想得一道香火供奉都没有!」
  她这一疾言厉色起来,还是很见成效的,莹月一贯怕她,话不曾回,先反射般露出了惧怕的表情。
  对徐大太太来说这就够了,她不需要莹月做什么多的配合,只要她代替望月,坐着花轿,进入平江伯府的大门就算替嫁成功——从这个角度讲,充任这个人选的是惜月还是莹月并无什么差别,不过一以序齿,二来惜月精明些,叫她顶替似乎把握更大,不想精明的难控制,惜月竟直接逃出家门去了。
  话说回来,这所谓成功只是对徐大太太的算计而言,至于莹月这么荒唐地「嫁」进去,将要遭遇什么,日后的日子怎么过,甚至于能不能活得下去,那都不在徐大太太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又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心疼她那许多作甚,将她好吃好喝地养大这么大已是恩情了,如今给家里派点用场也是该当的。
  徐大太太几句交待完就走了,莹月终于缓回神来,但为时已晚,她已经做不了什么,像个落入陷阱的小兽般又受困了三个多时辰,外面五更鼓打过,渐渐有了人声,徐大太太重新过来,吩咐人把她拉出去,换到一间厢房里,让喜娘给她开脸上妆挽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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