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压低声音,指指外头,笑眯眯道:「蒙她的,她以为咱们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人……嘿嘿嘿,她居然还真信。」
说罢,她自己乐得不行,却看见陆绎面上无甚表情,不由怔了一下。
「你恼了?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陆绎瞥她,淡淡陈述道:「这事,可是你占我便宜。」
「我哪有!」今夏刚说罢,似乎就想到了什么,顿时脸上不自在起来,连语气也变得讪讪的,「……真没有,您多心了,咱们是来疗伤的,把伤治好才是最要紧的,对吧!」她边说着边转过身,囫囵吞枣地把一碗粥全咽了下,匆匆忙忙收拾了碗筷出去。
陆绎见她跨出去没两步,端着碗筷居然又回来了。
「怎么了?」他问道。
今夏轻手轻脚地放下碗,小声道:「沈夫人和我叔正用饭呢,我叔那个别扭劲儿,我都看不下去了……我总觉得他们俩有点古怪,你觉着呢?」
「有什么古怪的,不就是他心里惦记着人家,却又不敢说出来么。」陆绎不以为然。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的。」
今夏支着耳朵,努力想听外头他们俩究竟在说什么,可惜沈夫人说话声音原就轻,加上她耳力平平,实在听不见什么。
她索性凑到陆绎榻前,好言道:「哥哥,我知晓你耳力好,你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听人墙角,非君子所为。」陆绎拒绝。
「别逗了,你们锦衣卫若不听墙角,哪来那么多内幕消息。」今夏怕他动怒,忙又补上一句,「其实我们六扇门也是,有时候还得趴房顶上。我就是耳力没你好,要不我就自己听了。」
陆绎拿她没奈何,侧耳细听片刻:「……沈夫人说,去年在桃花林里头埋了几坛子酒,让你叔有空去取回来……」
「还有呢?」
「……还让你叔去竹林里挖‘黄泥拱’,晚上配着咸肉蒸……」
「黄泥拱?」今夏楞了下,继而恍然大悟,「那是最鲜的春笋呀,一出土就得吃,多搁一会儿都不行……还有呢?」
陆绎又听了片刻:「都是些家常琐事,不想听了。」
今夏干脆拖了方小竹凳在榻前坐下,热切道:「家常琐事才最见真情,接着听接着听……我叔说话了么?」
「只听见他嗯嗯嗯。」
「瞧他这点出息!」今夏怒其不争,叹息道,「还有呢?」
「沈夫人问他是怎么认得我们,他说……」陆绎斜睇她,「因为你被狗咬?」
今夏支肘撑在榻上,不好意思道:「那不是一般的狗,我说过的,那叫雪山狮子,长得跟熊一样,再说,我也没被咬着。」
陆绎微微一笑,继续侧耳细听。今夏也闭起眼睛,试着倾听那屋的声音。
「……他说过两天砍些竹子,搭个大点的凉亭,有的药材需要阴干,也方便些……沈夫人说此事不急……」
他说着,却未听见今夏应答,朝她望去,才发觉她鼻息浅浅,竟已趴在榻上睡着了。昨夜又是东洋人,又是赶着报信,然后陆绎中毒,今夏一直提着心,现下陆绎毒也解了大半,性命无忧,她顿时松懈下来,困意着实挡也挡不住。
陆绎停了口,静静望着她的眉眼——自相识以来,倒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般安静,想来昨夜定是累极了。
他尚记得竹林外,她往他脸上抹药粉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腹轻柔地顺着她的眉弓抚摸下去,然后是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唇瓣上那处殷红的伤痕明显之极,他微微颦起眉头,指腹来来回回在其上摩挲着,最后探身过去,轻柔地吻住……
今夏再一次回到了那条街上。
喧闹而繁华,她孤独一人,仓皇四顾,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寻谁。
她试着往前走去,从人缝中能看见杂耍艺人将浸油点火的火叉高高抛起,上面装得铁片圆环随着每下动作而哗哗作响。
火光在半空跳动着,明亮而刺目。
斜刺里骤然有人伸手抓住她,铁钳般的手,硬得掰都掰不开。
她拼命挣脱着,想喊,喊不出声来,身子直直地往下坠落,仿佛是坠入一个无底深渊……她骤然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着,阳光透过竹窗洒进来,咫尺之间,陆绎静静注视着她。
「又做噩梦了?」他看着她仓惶未定的双目。
原来是梦,今夏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境:「……做梦而已,没事……我怎么睡着了?睡了多久?」
「睡了还不到一盏茶功夫。」
「哦……」
她使劲闭了下酸涩的双眼,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陆绎皱眉道:「困了就睡一会儿。」
今夏起身,使劲伸了下胳膊和腿,笑道:「没事,我不困,洗把脸就好。」
陆绎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已从临水的那扇门口出去,片刻后能听见哗哗的水声,应该是她在掬水洗脸……
然后,水声停了,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儿,静得他不禁有点担心。
「今夏?」他试着唤了一声。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然后走了进来,神情不安,手里似拿着一样物件。
「怎么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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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之下 卷二 第23章[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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