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让旁人去说不清楚病况,桂儿连说带比划让老嬷嬷看好翟兰叶,自己出门去请大夫。
连日阴雨,今日却有难得的日头,杨岳伺候着爹爹吃过药,见爹爹的腿已经开始慢慢消肿,遂安心了许多。洗过衣裳,他便帮着医童在院中晾晒药材。
「求求你,告诉我沈大夫在何处,我家姑娘急等着大夫去瞧。」桂儿跟在一位年纪稍长的医童身后,声音急得仿佛马上要哭出来。
「我不是说过了么,师父出诊去了,不在医馆内。姑娘,你稍安勿躁,到外堂等着好不好。」医童好言劝道。
「可是我家姑娘……」桂儿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她怎么办、怎么办!」
杨岳正在房顶上把鱼腥草铺齐整些,闻声探头看向她,楞了片刻,骤然搁下药材,自房顶上一跃而下,冲到桂儿身前,急道:「你家姑娘怎么了?」
「你、你……是谁?」桂儿泪眼婆娑,一时也认不出他来。
「我是那日送香料去的人,陆大人送的,想起来了?」
桂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快说你家姑娘怎么了?她病了么?」杨岳急得额头青筋都凸了出来。
桂儿抽抽搭搭道:「比病了还严重,她、她、她像是中邪了,从昨夜到现在,坐着动也不动,眼睛发直,人死了一大半。」
「带我去看看!」
「你又不是大夫。」
杨岳没法,掏出捕快制牌,喝道:「快点带我去!」
压根没看清制牌上头刻印着什么字,桂儿只知他是官家人,一时不敢违背,转身带路:「官爷,你有法子救我家姑娘么?」
「我不知道……」杨岳心乱如麻,不知是在和她说,还是在和自己说,「反正我不会让她死,她绝对不能死!」
桂儿已经是一路小跑,可他还是觉得她太慢了,索性拽起她胳膊,大步流星地往前赶去。
待进了翟兰叶所住的小楼,他也不理会上前问话的家仆,直接将人撂倒在旁,奔上小楼。守着翟兰叶的半聋老嬷嬷见着这么个身量魁梧的大高个闯进来,骇得缩到一旁,话都不敢说半句。
「你……」杨岳只说了这一个字,便说不出话来。
翟兰叶仍是静静地坐着,双目盯着不知名的某处,怔怔出神,根本看不见他。卸了脂粉的她看上去苍白而憔悴,少了日前的那份美丽,却更加让人心疼。
愣神间,桂儿也赶了上来,看见翟兰叶仍旧是老样子,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
「她怎得会这样?」杨岳问道。
「我也不知道,昨夜姑娘回来之后,就失魂落魄的,什么话都没说。我替她梳洗更衣,服侍她上了床,她便这般坐着,整宿都没动过,一直到现在。」
「她从何处回来?」杨岳强制压抑着胸中情绪,「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我不知道,她昨日原本欢喜得很,说要去见一位京城来的公子。」
「京城来的公子,是陆大人?」
「我真的不知道,那条船只让她一个人上去,不让我跟着。」
杨岳拳头攥得骨节格格作响:「只让她一个人上去……一定是被欺负了!她、她……我、我……」
桂儿不知所措:「那该怎么办?是不是该报官?」
杨岳在原地足足楞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道:「眼下,她最要紧,我马上去把沈大夫请来,你照顾好她。」
说着,他不放心地多看一眼翟兰叶,又匆匆折返回医馆,向医童问明沈大夫在何处出诊。沈大夫出过诊后,连医馆都没回,直接被杨岳请到了翟宅。
沈大夫先替翟兰叶把脉,杨岳扶着床框紧张地等着。
「她这是急痛迷心,加上平常先天心脉有损,气血亏柔……」沈大夫慢条斯理道。
实在等不得他说完,杨岳急道:「能救么?她不会有事吧?」
「眼下自然能救,但她先天心脉有损,须得长期调养,不要有大喜大悲之事。」
沈大夫吩咐随伺医童打开医包,他取出一根长长的银针,在翟兰叶的人中上重重扎了一下,杨岳整个人跟着抽痛一下,扶床框的手几乎把木屑扣出来。
随着一滴血渗出来,翟兰叶嘤咛一声,眼珠活动了下,终于回转过来。
「姑娘……」桂儿握了她的手。
翟兰叶迟缓地望向她,小巧精致的下颌微微颤抖着,泪水一串串滑落下来……听着她的呜咽声,杨岳说不出话来,只是双目紧紧地盯着她,仿佛无法移开。
沈大夫缓声道:「哭出来就好了,下次若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们若不会扎针,有时狠抽一记耳光也能奏效……不必再急成这样。」
最末一句是对着杨岳说的。
杨岳看向沈大夫,却尚楞着神,嘴唇蠕动了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沈大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膊,命医童收拾了医包,由老嬷嬷送着下楼出门去。
翟兰叶还在哭泣,且越哭越伤心,看上去她像是要把身上的剩余气力全都专注地用在这件事情上。
「姑娘……姑娘……」桂儿在旁轻唤着,跟着垂泪。
杨岳直愣愣地站着,觉得她的哭泣声似乎慢慢将自己身体里的某种东西抽走,仿佛自己心里也破了个大洞。
他静静站了很久,然后默默地走了。
今夏正在享用她今日的第二顿美食。午时才到饭点,驿卒便又拎来了一漆盒,她千恩万谢地接过来,放桌上打开来一看——清炖鸽子汤,煎豆腐和香菇菜心,另有还有米饭。
居然比早间那段还要丰盛,早知道扬州官驿对伤员这般厚待,自己就该时不时闹些小毛小病,今夏一面想着,一面心满意足地喝下最后一口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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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之下 卷一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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