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美味冲喜妻 卷一 第05章

  刚刚沐浴过的顾见骊身上带着一层柔和的湿意,大红的裙摆曳地,她款步姗姗,行至床榻前,蹙眉瞧着姬无镜。
  犹豫片刻,顾见骊弯下腰抱起一床鸳鸯喜被,盖在姬无镜身上的被子被她不小心扯开了一些,她吓白了脸,疾步将怀里的鸳鸯喜被放在罗汉床上,又折回去,杵在床榻前。
  梳洗过,顾见骊的长发已经放了下来,她将鬓发掖到耳后。才压下心里的抵触,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给姬无镜掖被子。
  不小心碰到姬无镜的手背,顾见骊惊得缩回了手。自七岁起,父亲都不会碰触她一下,忽得与陌生男子相处,心里总有些别扭。
  她垂眼去看姬无镜的手,他的手并不宽,却很长,骨节格外分明。顾见骊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悄声走向罗汉床。
  让她与姬无镜同床而眠自是不能的,幸好对着大床的屏风下摆着一张罗汉床。虽不如床榻舒服,倒比这三个月睡的木板好多了。
  若是正常婚娶,她自是不会任性到新婚与夫君分床。她不愿与姬无镜同床而眠的理由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她……担心姬无镜半夜病逝,她一觉醒来发现和一具尸体同床一夜!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纵使屋子里燃着炭火,可离罗汉床有些远。顾见骊慢慢蜷缩起来,望着桌上的一对喜烛,有些失神。
  今天是她及笄的日子,她还记得父亲大笑着许诺为她大办及笄宴,宴上她将会被封为郡主。
  今天亦是她出嫁的日子。长辈祝福姐妹欢言三拜九叩交杯结发……没有,什么都没有。
  想这些做什么呢?
  还不如想想怎么治好父亲的伤,怎么给父亲洗刷冤屈,怎么应对眼下在广平伯府的境况。
  她在被子里挪了挪,将下巴埋进被子里取暖。临睡前她遥遥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姬无镜,和一个只剩半口气的人同处一室实在有些让她发怵。
  她索性把脸也埋进了被子里。
  顾见骊睡得不太踏实。她没有做关于鬼怪的噩梦,却觉得有一双狐狸眼一直盯着她,她不敢睁开眼,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
  夜深了,二房的灯还没熄。
  二夫人皱着眉,又烦又愁。二夫人是姬玄恪的母亲,若顾家没有出事,顾见骊将会在来年夏时过门,成为她的儿媳。如今做不成儿媳,竟成了她的妯娌。
  「夫人……」心腹大丫鬟红杏瞧着她的脸色端上来一碗养胃粥,「这几天真冷,夫人您吃几口暖暖胃。」
  「怎么就真娶进府了?」二夫人越想越气,「不是说这么做是为了逼她主动抗旨退婚?这人怎么就真进府了?」
  二夫人愁的不是儿媳变弟媳的转变会尴尬,而是不知如何对姬玄恪交代。当时姬玄恪跪地相求,求家里帮扶武贤王。家里骗他去南安城接表亲,许诺等他回来就为武贤王的事情走动。
  支开姬玄恪,逼顾见骊抗旨,又能依宫里的意思除掉顾敬元,又能让顾见骊主动退婚。等姬玄恪回来,一切尘埃落定。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顾见骊宁肯陪葬送命也没有抗旨。如今这种情况,等姬玄恪回家发现未婚妻成了他的婶娘,这孩子若是闹起来?作为母亲,二夫人自然知道这个儿子的执拗,也知道他对顾见骊的深情。
  想起顾见骊那张过分艳丽的脸,二夫人拂袖摔了小几上的热粥:「天生会勾人的狐媚东西!」
  「夫人您别急,五爷这次昏迷了小半年,比往常都久。奴婢还听说五爷前天又咳血了。三郎归家还要至少十日……」
  二夫人眸光微动。十日,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顾见骊便醒了。她是被冻醒的,身上的鸳鸯喜被不知何时落了地。顾见骊睡姿很规矩,经常睡时什么姿势醒来还是什么姿势,更没有踢被子的习惯。她没多想,抱起被子拍了拍灰尘,把它放回床榻。
  ——让别人知道她昨晚睡在罗汉床上总是不好的。
  桌子上的那对喜烛居然还没有燃尽。
  顾见骊忽然想起姐姐出嫁的时候,继母曾说过新婚之夜的喜烛一定要燃到天明才能百年好合事事顺遂。她走过去在桌旁坐下,托腮望着晃动的火苗,好半天,她的眼睫才会随着火苗扇动一下。
  ——她不敢再睡了。
  顾见骊安安静静坐在昏暗的房中等待天明,不由想起广平伯府的情况。她原本是要嫁给姬玄恪的,对广平伯府的事情也算有些了解。
  广平伯府的老伯爷年岁不小了,共有五子一女,前五子为原配所出,小女儿为继室所出,也就是如今府里的老夫人。五位爷里,长子有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二爷、三爷都不大有出息,四爷少年时夭折,五爷如今吊着口气。孙辈里倒是有几个有出息的,尤属姬玄恪。
  怎么又想起了姬玄恪?顾见骊微微蹙眉,侧首望向床榻上的姬无镜。
  说起来,广平伯府里老老小小中权利最大的人,竟是曾经的姬无镜。他没有品阶官职,权利却极大,更是让满朝文武畏惧。
  如今圣上经历夺嫡之役才终登九鼎,圣上坐上龙椅时朝堂并不稳固,于是设立玄镜门。一些该杀却不能在明面上杀的人便交给玄镜门。
  姬无镜是玄镜门的第二任门主。他弱冠之年,「镜」字是圣上钦赐的字。如果说玄镜门是陛下的刀,那么姬无镜就是这刀上最利的刃。
  他杀过反贼,也杀过忠臣,屠过刺客,亦宰过亲王。
  若姬无镜只是为陛下当差倒也不会风评差到如此。只是有人说姬无镜是享受杀人的。有人说亲眼见过他食人肉饮人血。还有人说他全身上下都是暗器,他若看向你对你轻笑一声,你恐怕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有一年圣上出行,百姓夹道跪拜,忽有胆大刺客行刺,姬无镜便当众剥了刺客的人皮。他一身红衣立在马上,用长剑挑起人皮笑着说回去做一个人皮灯笼玩玩。那一幕让围观百姓毛骨悚然。
  还有一年番邦使者挑衅,他仍是一袭红衣,懒散抱胸斜倚廊柱嗤笑了一声。使者叫嚣,可话还没有说完便七窍流血而死。
  姬无镜摊了摊手,似笑非笑:「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
  昔日那样的人物如今躺在床上等着归期,顾见骊有些感慨。许是想起同样卧床昏迷的父亲,顾见骊再望向姬无镜的目光里,便少了许多先前的畏惧胆寒。
  也是,都是快死的人了,有什么可怕的。至少没到阴曹地府前是不用怕的。
  待到天亮,林嬷嬷赶来伺候她梳洗。她这婚事虽然特殊,可是今日的请安还是要去的。
  走在檐下,顾见骊有些不放心,问:「你跟我过来,六郎和四姐儿那里可安排妥帖了?」
  「夫人放心。奴婢出来的时候两位小主子还睡着,栗子在一旁守着。」林嬷嬷又解释了一句,「栗子这丫头虽然拙了些,吩咐她些简单的事情她也都能做好。」
  顾见骊点点头:「等回院子了我去瞧瞧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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