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之前那位王检讨的话,谢翎已经隐约预料到了什么,果不其然,听元霍道:「这几本国史原本是编过了的,不过皇上并不满意,下了旨意要重修,如今是张学士在负责此事,你也过去帮着,我回头会与他知会一声。」
谢翎听了,恭声答是,元霍笑笑,道:「去吧。」
傍晚时候,谢翎离开翰林院,去了晏府一趟,晏商枝和钱瑞三个都在,见他来,便笑道:「你来得正好,苏阳城来信了,有一封是给你的。」
谢翎面上立即露出几分欣悦来,晏商枝将信给他,打趣道:「难怪几日不见你一个笑脸,却是因为有信未到啊。」
杨晔也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性子,光听见他小媳妇的名字都能高兴半天。」
谢翎也不理会他们,拿了信,去到一旁拆看起来,那三人说着话,晏商枝忽觉气氛有些不对,转头望去,只见谢翎满脸阴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手中薄薄的纸,就像是要用力把那信纸盯出两个洞来。
杨晔以气声问晏商枝:「他怎么回事?」
晏商枝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转而又去看谢翎,只见他已经将信纸收起来了,面上喜怒不定,一双眼睛晦暗冷沉,与平日里的淡定斯文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晏商枝三人正惊讶间,却听谢翎道:「我欲请假回苏阳城一趟。」
杨晔立刻站起来,惊叫道:「你疯了?」
晏商枝的眉头也蹙起,道:「恐怕不行,你才授了翰林院修撰,如今正是刚刚入翰林最重要的时候,此时请假,怕是不妥,若有心人参你,只怕于你日后官途影响颇大。」
他说着,又道:「你要回苏阳城,可是因为施婳的事情?」
谢翎不语,晏商枝心中了然,道:「我们几个师兄弟相识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你若有什么难处,暂且说出来,我们帮你参谋参谋,或许能帮上忙。」
谢翎这才开口道:「她离开苏阳城了。」
杨晔几人都是一愣,谢翎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来考科举,正是为了她,她曾说过,若是我努力读书,有朝一日考上功名,当上大官,就能帮她了。」
杨晔与晏商枝三人面面相觑,打死他们也没想到,谢翎读书那么拼命努力,却并非是为了自己,而仅仅只是因为施婳一言罢了。
钱瑞踌躇道:「所以……你想现在赶回苏阳城去找她?」
谢翎摇摇头:「这封信不是她写的,她在三月底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三月底,」杨晔接道:「那不是已经很久了么?如今都五月了,你再赶回苏阳城,不是毫无用处?」
晏商枝却问道:「她可说了去哪里?」
谢翎沉默片刻,才道:「她去了邱县。」
「邱县,」杨晔恍然大悟:「你从前不正是从邱县逃荒过来的?你那小媳妇也是邱县人?」
「是,」谢翎答道:「当初正是她带着我,一路逃荒到了苏阳城。」
「你们那时才多大,」杨晔惊叹道:「不过八九岁吧?她一个小女娃娃,竟然也能带着你一起逃,实在是厉害。」
谢翎默然,晏商枝却道:「她只说了去邱县,也没说日后不回来苏阳城了,你别着急。」
谢翎倏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盯着他,道:「她若当真不回来了呢?」
「这……」晏商枝难得地顿住了,施婳对于谢翎的重要性,这么多年,他们三人都看在眼里,虽然此时无法体会到谢翎的感受,但是能看得出,他现在十分不安,甚至抛却了平常的冷静,而这种不安来源于何处,他们不得而知。
空气安静了片刻,晏商枝开口道:「她既然已经离开了苏阳城,你现在回去也无济于事,再说了,林家医馆于她恩情深重,彼此肯定有书信往来,你写一封信去问问事情的原委,若她只是回乡祭祖,不日便回来了呢?」
杨晔也道:「不错,驿站送信很快,你先问仔细了再说,千万别莽撞,等弄清楚了事情,若她当真不回苏阳城了,你再请个假回去,那时候估计也到六月了,想必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他们说得十分有理,谢翎纵然心中焦灼不安,但是此时也被安抚下来,他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话过于冲动了些,不,那不是冲动,而是不安。
谢翎的大多数不安,都来自于未知,施婳心里有秘密,那秘密就仿佛一团迷雾一般,令谢翎想要触碰,却又害怕惊走了她。
这事情一埋就是许多年,直到今日,他看到林寒水在信中说,施婳已经离开了苏阳城,前往邱县去了,谢翎那些积压在心底的不安霎时间便抑制不住,爆发了出来。
阿九她如果这一去,就留在邱县再也不回来了呢?
……
岑州城。
发烧的时候,施婳尚不清醒,只知道自己做起了梦,梦到的是小时候的事情,她已经许久不曾做过这样的梦了,竟觉得十分遥远。
梦境模模糊糊,像是一幅褪了色的画卷,父亲将小阿九举起来,放在肩膀上,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年纪尚幼的哥哥跟在后面,拿着狗尾巴草逗她,痒痒的,阿九咯咯直笑,清脆的笑声洒落了一地。
「阿九开不开心?」
「开心!」女童的声音天真稚气地问:「爹爹会一直陪着阿九吗?」
「爹爹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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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 卷二 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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