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如今,邱县梧村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罢了,承载着九岁之前的记忆,九岁之后,梧村便与她毫不相关了,所以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情怯的,就像是正在踏入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这种陌生此时施婳正深深体会到了,因为她已经迷路了两次,却依旧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一条通往村子的路,日头高悬,转眼就是正午了。
四月间,太阳烘晒得植物散发出清新的气味,时值春季,野草和树木都疯了一样地往上长,肆无忌惮地伸展着枝叶,施婳看了看天色,认命地原路返回到之前的三岔路口,走错了两次,这最后一条应该是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最左边的那一条小路走去,没多久,她就找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这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原本只有一丁半点的模糊记忆,随着脚步往前,渐渐清晰了起来,将那些残缺的记忆一一补漏。
施婳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山坳,当初她的兄长背着竹筐,从这个山坳口走出去的,无视她的呼唤,头也不回。
施婳深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转过山坳,一个小小的村庄便出现在远处,梧村到了。
梧村依山而建,施婳记忆中,村子里生长了许多槐树,每到四五月间,槐花开得很旺,雪白雪白的,兄长常常带着她去爬树摘槐花,回了家里,娘亲会做槐花饼和槐花饭,那都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如今施婳走在小径上,只觉得那个村子十分熟悉,又十分陌生,记忆里的槐花也都已经开了,她甚至能听见孩童打闹时发出来的嬉笑声,还有大人们呼喝的声音,可是她已经不认得村子里的人了。
很快便有人发现,村子口来了一个陌生人,孩子们伸头伸脑地张望,满眼都是好奇,这个人是来做什么的?
甚至有孩子大着胆子问她:「小哥哥,你是货郎吗?」
不等施婳回答,他们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货郎卖的是什么呀?」
「他不是货郎,他没有挑担子!」
「可是他背着包袱,说不定东西就在包袱里!」
「不对,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装在包袱里?」
「那你问他!」
「我才不去哩!」
……
孩子们既大胆又害羞,嘻嘻哈哈地奔跑着打闹,他们也不跑远,追追打打跟在施婳身后走,好似一串小尾巴一样,又像是在看热闹和新奇,不肯散去。
施婳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循着小径,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所幸她还记得路。
施婳的家在村西的位置,和村子之间隔着田地和半个山坡,所以其他人家都住得近,唯有他们家要远一些。
孩子们追追打打,跟在她后头跑,小径两旁的野草已有齐腰深了,因为无人打理,野心勃勃地想要霸占了这一条小径。
这时,施婳听见孩子们在七嘴八舌地猜测:「你们说货郎哥哥要去哪儿?」
「去阮宝叔他们家吧?」
「他是去卖东西吗?」
「不知道,咱们去看看吧。」
听着孩子们讨论,施婳忽然抓住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地方,村西明明就她家一户人,她叔婶都住在村子里头,为什么会是,阮宝叔他们家?
村西很快就到了,施婳也看到了自己家那座熟悉的院子,透过篱笆能看见院子里的情况,门前常年堆放的草垛不见了,那个大石磨还在,走近前一看,没有记忆中的裂缝,石磨已经换了,歪歪斜斜的草棚子也翻了新,看上去十分稳固。
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正在院子里吵架,吵着吵着,其中一个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喊道:「娘!娘!」
屋子里连忙奔出来一个妇人,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搂着那哭闹的孩子心疼道:「怎么了怎么了?好端端地哭什么?」
那孩子指着大一点的女孩,声音里带着哭腔:「娘,她欺负我!」
妇人听罢,二话不说,劈手便是一巴掌甩过去,骂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欺负弟弟!」
那女童捂着脸,不敢吱声了,这时,施婳听见身边的孩子们齐声噫了起来,嚷嚷道:「真儿她娘又打人咯!又打人咯!」
「哇,真儿她娘好凶啊!」
那妇人显然是不止一次被这些孩子们起哄了,十分恼火地扭过头来瞪他们,等看见了施婳,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这个陌生人站在他们家院子外面做什么,只把她也当成了看热闹的,抱起孩子就要起身离开。
正在这时,施婳开口问道:「这位姐姐。」
闻言,那妇人住了脚,目光狐疑地打量她,道:「什么事情?」
施婳笑笑,道:「请问这房子的主人家是谁?」
妇人奇怪地道:「自然是我们家了。」
施婳点点头,又道:「不知能不能讨碗水喝?」
妇人听了,看了她一眼,显然是将她当成了一个过路人,又看她模样俊气,便缓和了脸色,道:「那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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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 卷二 第64章[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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