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谢翎尚不明白,要他帮什么,只是阿九说了,他就愿意去做,而到了此时,再仔细回想,当时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为什么一定要等他当了大官,才能帮阿九?
短短一瞬,谢翎的脑中闪过了许多,纷纷杂杂,他的目光落在了施婳的面容上,大概是因为头疼,又或是那些不好的梦,她的眉间微微蹙起,形成了一点优美的褶皱,他忍不住伸手过去,将它们轻轻抚开。
少女的脸色略显苍白,鼻梁秀致笔挺,如花瓣一般小巧的嘴唇透着些不健康的粉白,谢翎不觉看得入了神,他鬼使神差靠过去,凑近了,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少女脸颊上的热度,还有她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轻轻的气息如兰般呵吐在谢翎的脸上,简直要令他的脸灼烫起来。
谢翎的脑海中此时什么都没有了,他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少女的面孔,睫羽长长,像一把扇子似的铺开,又像是静止的青色蝴蝶,他的嘴唇忍不住动了动,吐出两个无声的字来:阿九。
仿佛是情难自禁,他再也无法克制住满腔的情动,谢翎轻轻往前,嘴唇印在了少女精致小巧的唇上,那种美妙的触感,就仿佛在亲吻一片细嫩的花瓣,温软无比。
与此同时,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阿九。
直到那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门外之后,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女这才缓缓睁开双目,天光自窗棂处轻轻洒下,落入她的眼瞳中,清透而明澈,能清晰地看见其中深深的震惊和无措。
原本今日又做了噩梦,施婳其实睡得并不太沉,所以当谢翎的手指轻轻抚在她的眉间时,她便已经被惊醒大半了,睡意朦胧间,还未来得及睁眼,谢翎就靠了过来……
若不是这种巧合,施婳完全不知道谢翎竟然对自己抱着这样的心思,她只觉得原本就隐约作痛的额头,此时疼痛加剧了,令她实在是难以忍受。
可是偏偏施婳还止不住地去想,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思及过往种种,谢翎一直都表现得十分正常,没有丝毫异样,除了每日接送她去医馆,看起来勤勉些,可那是在谢翎九岁上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他们之间情同亲人,而施婳也一直拿谢翎当做弟弟来看待的。
如今乍然发现这事,她竟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施婳一时间心乱如麻,烦躁无比,片刻后她才伸手按住眉心,好半天冷静下来,迫使自己理清纷乱的思绪,当务之急,还是按兵不动,保持沉默为好,因为,现在距离秋闱开始的日子,已经没有几天了。
这种时候,她不能有任何动作,以免影响到谢翎,秋闱三年才举行一次,她绝不能因为此事而让谢翎分心错过了。
因为在明年,宣和第三十年,谢翎一定会顺利通过殿试,高中探花。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檐下有大颗的水珠滴落在沟渠中,发出叮咚的声音,不绝于耳,十分空灵好听。
施婳终于冷静下来,勉强收敛思绪,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听见门口处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谢翎来了。
她眼中闪过几分复杂之色,最后又消弭于无形,在脚步声停下之前,施婳闭上了双眼,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门被推开了,老旧的门轴声发出一声粗嘎的吱呀声,不轻不重,像是被人尽力缓解了,脚步声慢慢到了床边,然后停住。
施婳闭着双目,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甚至能感觉到来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面孔上,专注无比,施婳心里只觉得十分惊讶,是她之前太过迟钝,还是谢翎隐藏得太好?
这样饱含着情意的灼灼目光,这么久以来,她竟然从未有所察觉,简直是愚蠢!
等过了许久,就在施婳忍耐不住,想要睁开眼睛的时候,谢翎的声音轻轻唤她道:「阿九,阿九?」
施婳的睫羽轻轻颤了颤,然后缓缓张开了双目,仿佛才悠悠醒转,谢翎手里端着一只小碗,正低头看着她,目光关切而温柔。
他盯着施婳的眼睛,仿佛是在观察着什么,施婳心里微微一惊,她不知道谢翎竟然如此敏锐,所幸她反应极快,被褥下的手指骤然捏紧了,目光茫然地回视过去,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睡意,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谢翎眼底的揣测很快悄悄散去,像一头狼,低伏着头,无声无息地退开,他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笑着答道:「有一个多时辰了,先把药喝了吧。」
闻言,施婳好奇地看了他手中的碗,道:「是什么药?」
谢翎把碗递过来,耐心地道:「是驱寒汤,我请寒水哥帮忙开的。」
施婳坐起身来,接过那只小小的碗时,手指不可避免地与少年端碗的手指轻轻触碰在一起,指尖灼烫无比,不知究竟是因为对方手中的温度,还是因为那装着药汤的瓷碗。
施婳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神色如常,仿佛对刚刚的触碰全不在意,谢翎眼底的怀疑终于尽数散去,施婳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双手捧着碗,专注地盯着看,深褐的颜色,汤药估计是特意晾过了,温度刚刚好,不凉不烫,可见熬汤的人十分细心。
施婳不禁又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表情却十分淡定,端着碗小口地喝了起来,苦涩的药霎时间侵占了味蕾,令人十分不适,施婳不由轻轻皱了一下眉,正在这时,她感觉到谢翎抬起手来,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施婳猝不及防,完全没想到他会有此动作,心里一跳,她的眼睛微微一睁,好悬没整个人跳起来,但是她反应也足够快,瞬间便收敛起那些惊慌失措的表情,她飞快地垂下眼帘,就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完全不在意那只手似的。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须臾之间,紧接着,谢翎便收回了手,又在自己的额间贴了贴,欣慰道:「还好,没有发热。」
这次施婳心里终于大大舒了一口气,她唔了一声,放下碗,这才开口抱怨道:「我说过不妨事的,我自己是大夫,难道还不清楚么?」
谢翎接了空碗,不赞同地认真道:「病痛无小事。」
施婳摆摆手,似乎不想与他争辩,谢翎又问:「头还痛么?」
施婳被刚刚那一阵惊吓,现在有更头痛的事情杵在她面前,身体上的痛楚反而减轻了许多,她状似感受了一下,然后才摇摇头,道:「已经好多了,我没事。」
她说完,便赶谢翎走,催促道:「你快去温书吧,过几日就要参加秋闱了,怎么这样有空?」
谢翎却温柔地道:「你生病了,我如何有心思看书?」
施婳一下子僵住了,他说起这种柔情款款的话来,仿佛十分寻常,但是不知是不是施婳多心,还是如今她发现了对方的心思,这话在她耳中听来,只觉得……只觉得分外的暧昧。
但是仔细一想,以前谢翎也是这般对她说话的,阿九,我不想去书院听讲学,阿九,我不想离开你,阿九,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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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 卷二 V第04章[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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