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怀瑾一怔,以为她是在愧疚去淮州时没有带上玉露,才导致这场惨剧的发生,正欲说话时,却听她又自言自语道:「玉露平日里胆子很小,十分怕鬼,从前我们路过秋声园,四弟在那里打灯笼,她吓得腿都软了,还要让我先逃。」
萧如初转过头来,看着唐怀瑾,语气平静地道:「是我告诉她,这世上没有鬼,无须惧怕,她便信了,可是我忘记告诉她,世上远有比鬼神更可怖的事情。」
「倘若我不那么告诉她,她便会继续怕鬼,也不敢独自一人去开宅门了。」
她这样说着,唐怀瑾看着她黛青的远山眉一点一点地蹙起,他的心也随之渐渐紧缩,然后那双如同洒落碎星一般的眼睛中,盈满了清透的水,就仿佛树叶上的露珠,最后再也无法负重,滑落下来,滴答一声,落在了那木匣子上,开出了一朵细小的花。
唐怀瑾忍不住伸出手去,将那双泪盈盈的眼睛遮住,然后下一刻,什么也看不见的萧如初感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轻轻眨了眨眼,那些盈了满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接二连三地滴落。
她声音悲恸,带着轻微的颤抖:「是我的错……」
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那人熟悉的声音无奈道:「并非如此,夫人。」
冰冷的面颊上,有柔软而温热的唇轻轻蹭过,将那些透明的泪水擦拭干净,他轻叹道:「如何是你的错呢?是那行凶之人的错。」
萧如初轻轻闭上双眸,感受着眉心那种隐约的疼痛,像是犹如针扎一般,过了一会,她才闷声道:「头有些疼,夫君,我很难受,她年纪还那般小,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修长有力的手指移到太阳穴旁,动作轻柔地按了按,唐怀瑾温声哄她道:「难受就休息一会,醒来便好了。」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寂静的室内,仿佛时间都就此停驻了一般,萧如初安静地伏在唐怀瑾的胸前,她闭着双目,就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许久之后,昏暗的烛光中,那双眼睛突然睁开来,如秋水一般的明眸中,倒映出跳跃不定的烛火,沉寂而静默,她悄声说:「我要去查,是谁杀了她,是谁……」
唐怀瑾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
样式简朴的木匣子里,物什并不多,只有两条浅葱色的发带,上面细致地绣了细碎的花朵,发带角落上沾染了斑驳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近乎黑褐的色泽,落在萧如初眼中,只觉得触目惊心。
另有两枚小小的钿花,样式别致,做成了忍冬花的形状,是逛庙会那一夜,萧如初亲手为玉露挑选的,她尤其喜欢,日日都配饰于发髻上。
最后只有一个绯色的香囊,上面绣着一枝垂丝海棠,精致无比,花朵栩栩如生,衬着绯红的丝绸面料,娇艳欲滴,萧如初看着那香囊,脸色却是一沉,伸手拿了起来。
唐怀瑾见她神色不对,不由问道:「怎么了?」
萧如初打量着那个香囊,心却陡然沉了下去,她低声道:「这不是玉露的。」
唐怀瑾再看一眼,那是上好的丝绸料子做成的,坠着短短的流苏,那面料和绣工,确实不像是一个丫鬟能有的物什,萧如初又道:「玉露不喜欢这样鲜艳的颜色,再者,这绣工,如何是她能做出来的?」
她仿佛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将那香囊放在鼻端轻嗅,是一种极其熟悉的香味,曾是她亲手调制的,花间露。
唐怀瑾见她沉默,又轻声道:「夫人闻过这香气?」
萧如初冷笑一声:「岂止是闻过,这香料还是我亲手调制的,当初一共调了三盒,大房二房和东跨院,各送了一盒,真是没想到……」
她说到这里,忽然又问道:「你可记得后院里有没有一个常着红色衣裳的女子?」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来,从前去捉那道士的那一夜,遇见的那个绯色衣裳的女子来,她身上也带着花间露的香味,那时她心里虽然疑惑,但是并不在意,或许是杨氏她们将香料送了人,也未可知,但是如今,却由不得她不在意了。
唐怀瑾想了想,道:「从前我很少回府,恐怕有,也没有注意过。」
萧如初倒也并不失望,她将那香囊拿在手中,道:「此事必然要从那三个院子着手,听说这一段时日,不只是玉露遇了害,还有白山和定惠院里的一个丫鬟,大哥的院子?」
唐怀瑾道:「白山从前不是跟在怀瑜身边伺候的么?怎么去了祠堂那边?」
萧如初道:「正是,只是上回去淮州之前,我问过四弟,他却说白山已经不在他院里了,原因却是没有提起,再观四弟今日的形容,他还以为白山出府去了。」
「让他来,一问便知,」唐怀瑾随口叫来玉缀,吩咐道:「你去请四少爷过来一趟,说是我有事情问他。」
玉缀垂着头,低声应下了,才一转身,萧如初忽然叫住她,嘴唇略动两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玉缀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哀切的笑,道:「小姐不必说,奴婢都省得……」
玉缀去了,不多时,唐怀瑜便过来了,进屋道:「哥,你找我?」
唐怀瑾道:「你那个小厮,白山,可还记得?」
唐怀瑜苦笑一声:「如何不记得?他跟着我有好几年了,如今才一眨眼的功夫,人说没就没了,我正想去祠堂那边问一问呢。」
萧如初却问道:「白山之前不在你身边伺候,是出府去了么?」
唐怀瑜在椅子上坐下,想了想,答道:「当初他妹妹出了事情,他十分难过,成日里没精打采的,精神恍惚,我见他这般,便允了他几日的假,好让他去办他妹妹的后事,暂时不必在院子里伺候了,第二日他忽然说,他妹妹是人杀死的,他得去抓住凶手,为他妹妹报仇,说是不在我的院里伺候,免得连累了我,我百般挽留,但是他似乎心意已决,只说是不能留在这里了,旁的半点不肯多说,我也只能由他去了。」
他说着,顿了顿,道:「后来听院里的丫鬟们说,白山不小心开罪了大房院里的人,叫大嫂发落出府去了,只是不知为何,他又回了唐府,还去了祠堂那边做事。」
说到这里,唐怀瑜犹豫了一会,又道:「据说他死得与他妹妹一般。」
「也是在荷花池子里头?」唐怀瑾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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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得良缘 卷三 第26章[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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