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闲妃 下 V第06章[02.16]

  那厢阮攸宁因心中有气,走路虎虎生风,没两步就到了自己的起居处,迎面撞上了匆匆出门的滴翠。
  「王妃,您可算回来了!俞家的茱萸来求救,说她们家姑娘出事了!」
  阮攸宁怔了一怔,忙拉着她细问,才知原是俞婉莹那不成器的爹爹又出来作祟了。
  俞婉莹生母早逝,俞父转眼就娶了个续弦张氏,添了一女一子。他本就是个甩手掌柜,得了新儿就更是忘了女儿,将中馈全交于张氏打理。
  那张氏明面上没把俞婉莹如何,但吃穿用度跟从前比,到底是寡薄了她一些。但好在俞婉莹有祖父给撑腰,还不至于叫她吃死。
  但眼下,俞阁老刚病倒在床,那张氏就预备将俞婉莹嫁给户部何尚书之子,好为自己儿子的仕途开路。
  那何家大郎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秦楼楚馆的常客,前两年还曾为一妓|子打伤人,进了牢狱,还是他爹出面,保他出来的。
  听茱萸说,俞婉莹因拒婚,被俞父关进柴房,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院里的丫鬟小厮全叫张氏看管起来,茱萸还是借口如厕,才能偷跑出来报信。
  「王妃,求求您,救救我家姑娘吧。再耗下去,姑娘不是饿死,就是被那姓何的欺侮死。」茱萸哭得上起不接气。
  阮攸宁一壁安慰她,一壁问正堂的情况。滴翠只道里头客人未散,王爷还在忙,送进去的午膳到现在都还没动。阮攸宁咬唇忖了忖,望了眼正堂方向,还是决定自己先去看看情况。
  俞府。
  正门口把手甚严,阮攸宁换上茱萸弄来的婢女衣服,从后门偷溜进去。到了柴房,滴翠负责支开看守在外的婆子,阮攸宁推门进去,茱萸则立在门口望风。
  柴房里光线昏暗,散着霉腐气味。
  阮攸宁皱了下鼻子,把尘屑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前面挥散,低声唤着俞婉莹的名字,行到角落,身形忽然定住。
  俞婉莹就坐在角落里,双臂抱膝,瑟缩成一团,发髻微乱,白净小脸上还有几道灰痕。杏眼灰暗无光,直愣愣望向墙头被钉死的小窗,些微阳光顺着木板缝隙泄入,浮尘在光束中翻飞,环绕她周身,更添萧瑟。
  听见脚步声,她木木转过头来,目光一定,似有些不敢相信。盯着看了会,空洞的双眸渐渐聚起一点光,眼眶湿红,浓睫扑簌,便有一滴泪从眼角渗出,滑过脸颊,留下一道灰蒙泪痕。
  阮攸宁鼻子一酸,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张口安慰,除了「没事的」、「别怕」之外,竟也说不出其他。
  俞婉莹在她怀里慢慢醒过神,眼泪越流越多,如断弦的珍珠,手揪着她衣襟,双目赤红,透着绝望和愤恨。
  「他怎么还没来?他怎么还没来?我一收到消息,就托人去找他了。可是、可是……他怎么还没来?」
  阮攸宁懵然不知她在说什么,只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隐约想起什么,眉宇拢得越发紧,微微低头看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外头响起一串杂沓脚步声,骂骂咧咧朝这里过来,二人的心登时悬至嗓子眼。
  俞婉莹大约是叫俞父和张氏吓怕,本能地缩回她怀里,发起抖来。阮攸宁收紧臂弯,目光四下来回打转,寻找躲避的地方。
  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她额上一片汗湿,以为自己完蛋了,就听外头一声高喊。
  「走水啦!走水啦!厨房走水啦!」
  阮攸宁认出是茱萸的声音,忙摸去窗边探看。但见一束黑烟从隔壁院子腾起,那伙要入柴房的人都大惊失色,忙丢了家伙赶去救火。
  阮攸宁松口气,猜到是茱萸的调虎离山计,但瞧那黑烟的架势,应当只是在虚张声势,诓骗不了多久,她得抓紧时间。
  她回到俞婉莹身边,直视她的双眼问道:「你说的那个‘他’,可是那日在鄂王府遇见的梁珩?」
  俞婉莹睫尖一颤,忽闪着调开目光,咬着下唇,咬到唇瓣发白,也不见她出一声。
  阮攸宁沉出一口气,「你莫担心,不是别人跟我说的,是我猜出来的。」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那日在王府,阿弟在湖边放烟火,我在凉亭中,借着烟火的光,恰好看见你们在一块……」
  「不要说了!」俞婉莹反手握住她,瞳仁在眶里微微打颤,忽的惨然一笑,垂眸摇头,「现在说这个,又有何用?左右他是不想再见我了,否则怎会一得到消息,就不见了人影?「
  阮攸宁听出她的言不由衷,也无奈于她的言不由衷,也不多言,只静静陪在她身边,听她把故事说完。
  原来那梁珩久慕俞阁老名望,一进京,第一个投奔的就是他。俞老爷子看过他的文章,甚是欣赏,做主将他留在家中,欲助他入仕。他二人就是在那时结下的缘分。
  可天不遂人愿,俞老忽然旧病复发,卧倒在床。那梁珩亦是有情有义的,拿全身积蓄给老爷子请了个厉害的游方医,却被早看他不顺眼的俞父轰出门。他非但不肯走,还写了封婚书,上门求亲,结果除了满身嘲笑外,什么也没落下。
  俞婉莹眼角泪光闪烁,自嘲地笑了笑,「原以为,他当日宁可忍受父亲和弟弟的白眼,也要上门求亲,应是个有担当的人,可没想到……」
  阮攸宁握住她的手,「现在就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不如先把人找到,听听他是如何打算的,再做判断也不迟。」
  俞婉莹眼睫颤了一颤,眸光不定。
  阮攸宁收紧手指,笃定道:「那日在王府,不是你说,若遇到好的姻缘,就千万要争取住,万一错过,后悔起来可就是一辈子的事。」
  说完,她忽然想起苏砚、想起南茵、想起南茵看苏砚的眼神……心中微有动摇,自己的这段姻缘,当真是对的么?
  俞婉莹见她不对劲,扯了扯她的衣角。阮攸宁醒过神,对她笑道无事,又宽慰了几句,赶在那伙人回来前,溜了出去。
  鄂王府。
  苏砚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所有卷宗,将人都打发走。又因自己的爽约而怀愧在心,便挽袖去了厨房,亲自做了碗阮攸宁最爱的鱼羹,去向她赔罪。
  可屋子里却空空如也。
  留守的婢女一面惊讶于他的不知情,一面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垂首恭敬告诉他,王妃都出门一个多时辰了。
  苏砚睨着手里头的鱼羹,黢黑的眼眸沉下几分,忽听院外有哨声,便知是方才去宫里调查的暗卫回来了,将鱼羹往桌上随意一摆,出去看情况。
  听完那人的回话,他的脸色更加不好,手交负在背,慢慢攥成拳,青筋凸迸,如小蛇游走皮下。咯吱一声,筷子在他手里断成四截。
  能叫她怕成这样的,也就只有苏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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