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闲妃 上 V第59章[02.04]

  阮攸宁点点头,撑着他的手臂慢慢站起。可双脚大约是被压得太久,甚是酸乏,才晃晃悠悠迈出去一步,身形便朝前栽了下去。
  苏砚扶住她的腰,也顾不得旁人惊愕的眼神,将她打横抱起。大氅从身上滑落,夜风顺势灌入衣襟袖口,阮攸宁打了个寒颤,本能地往那温热胸膛靠去。
  脸颊贴上的一瞬,好似有一层绵软电流滑过肌肤,在脑海深处搅弄风云。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却又飘渺得抓不住,为什么?
  她呆住了。
  「很冷么?」
  怀中小人一直偎不暖,苏砚皱起眉,收紧臂弯,将自己身上的氅衣扯过大半,仔细裹在她身上。
  阮攸宁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头一回贴得这么近,她紧张得一颗心突突乱跳,垂眸不敢看他,更不敢看四周,两只小手捉了衣领,鹌鹑似的拼命往里缩,细细地发着抖。
  此时,柴景曜已将外院打扫干净,正领着人过来,前脚刚跨进月洞门,身形便凝住了,好似被施了定身法。目光宛如两把细密篦子,将他二人从头到脚,上下来回剐过十来遍,直到苏砚眼中睇来警告,他才偏过脸去,表情多少有些难看。
  柴灵萱受了这么久的惊吓,脆弱的神经几近崩溃,瞧见哥哥来了,眼泪登时决堤。奈何她从一开始就被阮攸宁护在身后,此时亦离他二人极近,柴景曜便是想靠近,也始终迈不开步子。
  苏砚觑了眼四面,苏祉的手下已悉数被谢浮生带来的人制伏,再构不成威胁。他松口气,朝柴景曜抬抬下巴,语气冰凉如水,「想必接下来的事,柴世子应当能搞定,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话音刚落,也不等柴景曜回答,他就转身抱着阮攸宁往内室去。
  「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叫人进来伺候你梳洗。」
  苏砚将她安置在榻上,仔细掖好被子,起身便要走。袖子突然被拽住,力道小到能忽略不计,却牵住了他全部心智。
  他微微低头,那只白嫩嫩的小爪子一惊,忙「滋溜」钻回被子里。他挑了下眉,转目去看小爪子的主人。
  阮攸宁紧咬下唇,咬得唇瓣发白,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只眼巴巴地把他望着。
  苏砚心头一时涌过万千情绪,不忍、心痛、爱怜……
  他俯下身,轻轻揉了揉她额前的软发,贴心地帮她拉好被角,将方才露出被子的一段香肩玉颈盖住,「莫怕,他们都走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到你。」
  「那、那你今夜,能留下来陪我么?」
  苏砚一愣。
  炉上那缕暖香,仿佛熏得更浓了。
  阮攸宁觉察出话中暧昧,促狭地眨着眼睛,垂了视线。昏黄灯光下,雪玉冰肌渐渐染上绯红。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砚喉咙略略发干,轻咳了声,笑道:「今夜我就宿在你隔壁,你若是怕,便大声唤我,我一定马上过来。」
  阮攸宁心里暖洋洋,抿了抿嘴,冲他甜甜一笑。
  苏砚心头一荡,忍不住伸手,想去戳一下那只入他眼目的小梨涡,指尖在她脸庞前悬停片刻,想起那夜因自己的失态而险些害得他们各自天涯,终还是收回了手,宽慰几句,起身出门去。
  阮攸宁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门口,一双羽睫慢慢垂覆下来,抬手循着他方才手指的方向,戳了下自己,仿佛真戳中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顿时泄气。
  为什么他总是若即若离,时远时近,叫人琢磨不透,该不会是不想娶自己了吧……
  这个念头晃过脑海,便再挥散不去。
  苏砚一离开厢房,眼眸便叫夜风镀上寒意,气势汹汹地径直去了柴景曜的住处。
  柴景曜似乎已经料到他会来,竟早早就煮好两盏茶,坐在椅上等他。
  「鄂王殿下果然料事如神,竟把太子的每一步布局都算得分毫不差,在下能侥幸活过今日,全仰仗您的筹划。」
  柴景曜将新煮好的茶递给他,阴阳怪气地道。
  刚抵京那日,有一梁姓公子来访。其实就是梁珩。而好巧不巧,他二人从前在云南便是故友旧交。梁珩引他去见苏砚,那个害他因误食糕点而酸倒牙的鄂王。
  苏砚这人瞧着含蓄,说起话来倒是直接,上来就让他退掉与卫国公家的亲事。
  倘若自己答应,他可设法帮他们兄妹二人离京,回云南;若自己不答应,那日后不光要提防陛下,还得留心东宫和鄂王府。甚至还预言说,不出三日,东宫就会有所行动。
  他虽只是个云南王世子,在帝京上不得台面,但自小到大的傲气却是打骨子里磨出来的。虽不想娶那阮家女孩儿,但也不想平白受人威胁,便提出了这个三日之约。
  ——若三日之内,东宫真要加害于他兄妹,而苏砚又能护住他们,他便答应退亲;若没有……娶个姑娘罢了,也就是家里多双筷子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但没想到,一切竟都完全如苏砚所料!现在回想,他还觉毛骨悚然,这样一个算无遗策的能人,为何只是个亲王,而不是太子?
  案头烛火被蜡花压小一圈,照得屋内暗蒙蒙的。
  苏砚盯着他手中那盏茶,毫不留情地推开:「分毫不差?世子这是在笑话本王?」
  柴景曜稳了稳手,几滴茶水溅出来,泅在他略微烧焦的袖口,「王爷多心了。」
  「哼,不见得吧?」苏砚声色如冰,「本王早提醒过你,想法子先将两位姑娘送出山庄,以防不测。你倒好,竟还把人关起来?真以为这样就能逃过去?」
  见他不说话,苏砚冷哼,「你真当本王痴傻,瞧不出你的把戏?你是料定,太子既然已经盯上了你,那便不会放过你妹妹。只有让她跟在阮姑娘身边,太子的注意力才会被分散,即便真有危险,也有阮姑娘先替她受着,如此也好给你争取时间,赶过去救人,是也不是?」
  柴景曜心事被戳穿,眼底傲然渐渐染上愧色。
  「你初来帝京,对谁都提防,这是好事。可本王明明已经给你安排好退路,你偏就不肯相信,非要照自己想法来,险些害得她二人丧命。你一门心思算计阮姑娘,但你可知晓,今夜若不是她舍身相护,你兄妹二人就真要天人永隔了!」
  苏砚一口气说完,喉咙干燥如火,但一点也不想喝柴景曜煮的茶。
  屋内霎时间安静下来,柴景曜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
  他一向自诩是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好男儿,甚至还有些瞧不上帝京里头软绵绵的公子哥儿。
  可今夜的事,却是他一生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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