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把殿下当公公 卷一 第05章

  太后瞧见他行动吃力,很是关切:「不是说,只有点跛么?怎么瞧着……」
  许俊嗫嚅两声,连站在他旁边的许京华都没听清,更不用说别人,许京华便替他说:「路上累的。他这伤腿本来也是一变天就疼。」
  「娘娘,要不要安排个太医候着?」那位大殿下问。
  太后点点头,又说:「琰儿跟着忙活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大殿下笑着告退,太后目光落到许京华身上,怔了怔,迟疑道:「这孩子……」
  齐王笑道:「郭楮说像我,您瞧着像吗?」
  太后回头看看小儿子,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却没说像不像——认亲不是小事,有些关窍,总得当面确认了才行。
  「你还记得你娘吗?」太后自己问许俊。
  许俊看了太后一眼,又垂下头,「记得一点儿。」
  「说说,我听听。」
  「我的名儿是她取的。我爹说,我刚生下来就挺俊的,我娘当时还说,这要是个姑娘,长大得多好看……」说到这儿,他忽然哽咽起来,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这段儿许京华常听老爹说,见太后似乎没太明白,就帮忙补充:「这些都是我祖父临终时讲的。」
  太后眼圈瞬间就红了,许俊却已缓过来,接着说:「他最后还说,要不是我娘让我们父子先走,我们早就死在京城乱兵之中了。」
  这些话,当然不会通过白金生等人传递,是以太后听了,便是一震。
  「他那时以为,皇……皇宫都被胡人占了,恐怕我娘也凶多吉少,只叫我一定记得,将来我长大了,若天下太平,一定要回来寻访我娘的下落。」是生是死,总要有个音讯。
  「还记得别的吗?」太后轻声问。
  许俊六岁就和父亲离开京城,去幽州投亲,幼时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六岁以前,是他这半生中过得最好的时光,总还是有些难忘的片段。
  「我记得,小时候娘常常不在家,爹也要做工,白天就把我托给邻居张大娘,张大娘家里有两个比我大的哥哥,我整天跟着他们在巷子里玩。有时候娘正好回家,就会远远叫我一声,我跑过去迎她,她手里总有好吃的。有时候是糖糕,有时候是芝麻酥,几颗甜葡萄……」
  「还有蜜饯果子、巷口的羊肉烧饼、前街的炸馉饳……」太后流着泪站起身,「我的儿啊,我可找到你了!」
  许俊还陷在回忆里,回不过神,太后已大步走过来,抱住他失声痛哭。
  许京华站在旁边,手足无措——上一刻她还在偷偷笑话老爹,记得的都是些吃的,却没想到太后给接起来,还直接相认了!
  所以,老爹这就……找到亲娘了?
  念头刚转过,许俊回神,带着哭腔问了一声:「娘,真是你吗?」
  「是是是,是娘。」太后哭着连连点头,「我的俊儿……」
  许俊扶着太后,从椅子上直接滑下去跪倒,又叫了一声:「娘!」就用头抵着太后的腿痛哭起来。
  许京华从没见过老爹这样哭,一时也鼻子发酸,流出泪来,但她还记着老爹腿疼,忙上前劝道:「太后娘娘,爹,大哭伤身,母子团聚是喜事……」
  这时齐王也走到太后身边,跟着劝说:「京华说得对,母后快别哭了,大哥上京这一路本就辛苦,当心哭坏了身子。」
  太后想起许俊的腿不好,忙要扶他起来,许俊却不肯,还拉着许京华也跪下,重新给太后又磕了头,让她叫祖母。
  许京华乖乖说道:「京华给祖母磕头了。」
  太后十分喜悦,让齐王扶起许俊,自己拉着许京华的手,让她起来,含泪道:「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又转回头看许俊,一别二十八年,当年的稚童,不但生了自己的孩子,还两鬓微霜,有了老态。
  她眼泪瞬间又掉下来,心里却明白伤感无益,便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孙女,回去榻边坐下。
  「来,俊儿,好好同我说说,当年你们北上都遇上了什么事?怎么你爹那么早就去了?你怎么后来又去了怀戎县?我听说那儿已经到草原了。」
  许京华坐在太后身边,发觉旁边侍立的宫女们眼睛都红了,脸上也有泪痕,显然刚才都跟着哭了,一时有些惊奇,又瞧见齐王和郭楮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了两盏热茶来。
  「母后,让大哥和侄女喝口茶吧,又说话又流泪的,肯定口干。」齐王笑眯眯道。
  他故意逗趣,太后自然听得出来,就斜他一眼,和许俊说:「这是你小兄弟,叫刘毅,今年二十,封的齐王。」
  于是许俊和齐王又重新见兄弟之礼,许俊很是拘谨,不太敢受齐王的礼,太后却说:「安心受着,兄长就是兄长。」
  齐王也笑道:「大哥可能不知道我,但我从小就知道还有个大哥,娘总念着你,想找你回来,所以同我说了许多你的事。来,先喝口水,找到了就好了,别后诸事,慢慢说,不急。」
  许京华父女各自喝了一杯水,太后趁着这会儿,擦了脸上泪痕,回来揽着许京华,听许俊讲述他们父子的遭遇。
  「我们一路北上,开头还太平无事,到半路——我也不记得那是什么地方——突然抽壮丁,我们投宿在农户家里,我爹和那家的男人都被抓了去,我吓得不行,只知道哭。那家人倒好心,也没赶我走,后来,过了一两天,我爹和那家男人又一起逃了回来。」
  许俊想起那时的情景,神色有些沉重,「说是来了乱军,县令逃了,也没人再管他们,他们就趁乱跑回来,带我们逃难。那时大家都往幽州去,乱的不得了,常常连着两三天都在饿肚子,有时路上为了点吃的都要打架,我爹就是那时候被人打伤的。」
  逃难路上,哪有地方看伤?许俊的爹就这么一路硬撑着,带儿子赶到了幽州潞县亲戚家。
  「我们一路逃难,身上带的盘缠早用尽了,堂伯倒也帮着请了大夫给我爹看病,但大夫说,耽搁太久,治不好了。」许俊声音低哑,「没两个月,他就去了。」
  太后唏嘘半晌,又问:「埋在哪了?」
  「就堂伯他们村,东山边儿上吧。」许俊说完,又摇摇头,「找不到了,当年埋的时候买不起棺材——那年岁死人太多,棺材都涨价了——最后只有草席一卷。」
  太后落下泪来,齐王瞧着许俊神色木然,倒没有那么难过,忙岔开话问:「那大哥怎么后来又去了怀戎?」
  「我在堂伯家呆了几年,刚大了,能做些活,老段使君死了,幽州乱起来,羯人就来攻打,我虽然还小,也被抽了丁,上了战场。」
  太后一惊:「你还上过战场?」
  许俊点点头,伸手摸摸伤腿:「这条腿就是被马踩断的。不过我还是走运,捡回一条命,跟着段家一支部族去了怀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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