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留行对此并不意外。
自太子薨逝那日起,他就在等这一天,瞧见那十四岁的少年裹着斗篷乔装前来,十分自然地避开耳目将他迎进了书房,好像两人本就有约。
沈令蓁在旁斟了热茶,递给风尘仆仆,眼睫还挂着雨珠的赵羲:「小殿下请用茶。」
赵羲点头接过,一言不发地捧着茶盏,像在取暖,半晌后才抬起头:「霍将军见我来,似乎并不意外,是已经等我很久了吗?」
沈令蓁发现,比起皇家猎场那日,赵羲瘦了不少,但精神气却一点也没颓散,此刻望着霍留行的一双眼睛目光炯炯,并无狼狈憔悴之色。
霍留行朝他点点头:「的确有几日了,微臣还在想,若是小殿下始终无法抽身,该如何帮您一把。」
赵羲笑了笑:「霍将军料事如神,既然如此,应当也知道我为何而来了。」
「自然是为皇位。」
赵羲有些意外他如此直截了当,稍稍愣了愣。
「小殿下不能在外逗留太久,微臣以为,这样开门见山更好一些。」霍留行解释。
「那我也不兜圈子了。」赵羲神情肃穆,稚嫩的脸配上这么一副表情,显得很是别扭,「如霍将军所言,我要完成我父亲的遗愿,坐上大齐的皇位,我今日来到这里,正是想与霍将军商谈此事,希望你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霍留行笑了笑:「是太子殿下生前交代您来找微臣帮忙的吗?」
赵羲点了点头。
太子临终那天,其实根本没有强撑着一口气在等皇帝。他没有什么要与皇帝说的,所有的交代早就已经给了赵羲。
死谏过后,他自知这场病发得厉害,比起用药侥幸熬过去,继续残喘,不如拿命最后给赵羲铺一条路,所以回到东宫后便暗地里减少了药剂的用量。
笼络人心这事,一定要趁热打铁。他若在这个关头,因死谏而发病亡故,底下的朝臣必将更加动容于他的恩义,从此后唯赵羲马首是瞻。
且皇帝对他这个嫡长子,显然还有几分情谊在,否则也不会因为他的死谏便当真放过了那么多官吏,所以他不仅要死,还要制造一场令皇帝自责内疚,抱憾终生的死。
那把长命锁,那三个响头,那所谓没等到的最后一面,全都是算计。
诗说世人「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其实并不全对。有时候,回不来的旧人才会叫人痛心疾首地惦记。
死亡是抓住人心最好的办法。
只要死在最美好的时刻,活着的人,磕破了脑袋也永远争不过死人。
霍留行说:「太子殿下用心良苦,微臣亦深感触动,但这份触动虽让微臣今夜冒险迎了小殿下入府,却未必让微臣愿意逆势而为,倾力支持您这一桩危险的大业。小殿下还未成年,如今朝中又是四殿下在监国理政……请恕微臣直言,微臣怎么瞧,这皇位似乎都轮不着您来坐。」
赵羲坚定地摇了摇头:「霍将军此言差矣。皇祖父此番闭关,虽的确有痛心于我父亲的原因,可更多的,却是在借机观察朝堂的形势。四叔越是乘虚而入,皇祖父便会越不喜他。这监国理政的权,皇祖父能给,也能收回,并不说明什么。」
霍留行的眼色渐渐郑重起来:「那您说说,您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便让四叔继续如此锋芒毕露,我则安分守己,不争不抢,以退为进。一旦抓着四叔的把柄,皇祖父必将放弃立他为储的打算,转而考虑我。」
「既然小殿下已经盘算清楚,微臣好像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赵羲摇摇头:「父亲为我铺好了路,让皇祖父立我为储并不难,难的是,我猜四叔绝不会善罢甘休,来日或将作出鱼死网破之举。到时汴京若有一战,便要请霍将军全力支持于我。我知霍将军不做无利的买卖,我愿在此以我父亲之名起誓,只要我最终顺利登基,必让霍将军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霍留行沉默片刻,摩挲着手指笑了笑:「这个提议,听起来倒还不错。」
赵羲离开霍府后,便如他所说的那样以静制动,回到宫中安安静静给太子守灵,全然不关心、问及立储之事。
皇帝也似仍旧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打不起精神来考虑这些,过了好一阵才重振旗鼓,回到朝堂,不过这一回来,却像忘了储君空缺一事,始终对此未置一词。
换作和平时期,或者皇帝尚且年轻健康的情况,储君缺了也就缺了,但大齐刚刚历经战乱,朝堂形势也十分动荡,皇帝又年事已高,这下子,朝臣们心中难免有些担忧。
只是太子到底尸骨未寒,当即册立新任储君,未免惹亲者伤心,考虑到皇帝好不容易走出福宁殿,大家也就眼观鼻鼻观心地顺着他,不曾提及此事。
日子一久,群臣忍着不催促,四皇子党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皇帝闭关那几天,赵珣风风光光监国理政,尝着了甜头,如今皇帝收回了大权,且也并未对他前阵子的表现多作褒奖,他这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如此由秋入冬,距离太子薨逝过去整整三月的时候,四皇子党终于开始发声,上奏请求皇帝及早册立储君。
皇帝闻言,满面忧伤地倚靠在龙椅上,萧瑟地说,太子才走了多久,此事容后再议。
赵珣手下的几个官员便开始讲大道理,说储君之位关乎国本,不止是家事,更是国事,太子生前心系社稷,在天有灵,必然也不愿见大齐国本动摇,请皇帝务必慎之重之。
皇帝一脸「朕不听,朕不听,你们再逼朕,朕就继续回福宁殿窝着去」的表情,众人只得放弃冒进,继续耐心等待。
明眼人到这个时候,已经看出了究竟。
太子死了,皇帝真那么深受打击吗?太子病了这么多年,皇帝分明早有心理准备,起始或许的确伤心了一阵,却绝不至于颓丧到不理政事的地步。
皇帝先前之所以避入福宁殿,其实是在考验自己心目中新储君的候选人——赵珣。
一要看他监国理政的能力,考验他的「才」,二要看他是否品行端正,考验他的「德」。
在「德」这方面,赵珣首先便没有令皇帝太过满意。
其领群臣到福宁殿恳请皇帝回朝一举,说好听点,是从失去长兄的痛楚中迅速振奋精神,顾全了大局,说难听点,根本就是早盼着长兄死,急吼吼地想要走马上任。
现在,赵珣手下的官员越沉不住气,便越验证了他的野心。
但凡生在皇家,野心这东西,人人多少都有。其实皇帝允许儿孙们有野心,但有野心,却要按捺得住,要知进退,懂分寸,这样才是本事。有本事,才能成大事。
所以「才」这一关,赵珣也没过去。
既然赵珣仍有待考察,这储君的人选还剩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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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花入福窝 下 V第35章[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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