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命下堂妻 卷一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庆丰六年,秋。
  这一年的京城秋日,天气凉得格外快些。
  昨日依稀还是绿荫簇枝的盛夏,今朝的梢头便只余一片光秃秃的半凋残叶了。似乎是在一梦一醒间,那满京的绿叶鲜枝便都衰败了下去,化作一团凋零尘埃。
  一辆高辕金銮的马车,急急驶在京外的道路上,低垂的金银丝车帷晃悠悠的。车厢前,一名车夫满头大汗,卖力抽着马鞭,匆匆向前赶路。
  车轮颠簸未几,车厢里便探出一张女人面孔。这女人乃是个二十几许的年轻妇人,生就一张素净柔和脸面,秀气眉心挤出一个浅浅川字,透彻眼眸里盛着一分忧虑焦急。
  「听闻从前夜开始,夫人便一直昏睡着。」这素净妇人压低了声音,对挥舞着马鞭的车夫悄悄耳语道,「大人生性仁厚念旧,若是赶不及见夫人最后一面,他定会抱憾良久。请再快些儿,一定要赶上!」
  车夫额上冷汗微落,连忙应下:「姨娘说的是。」
  妇人的声音虽然压得低,却还是叫马车中人听见了。但听那马车里传来一道清冷男声,说道:「素怜,你怀有身孕,小心一些。」顿了顿,他又道:「……你本就不该跟着我去庄子里。下次就别跟着我出来折腾了,留在家中好好养胎。」声音虽清清冷冷的,却透着浅浅的关怀。
  此人乃是贺家的家主,三品银青光禄大夫,贺桢。
  其人颇有才名、满腹诗书文墨,在圣上面前又甚得信赖,因而在京中名望不低;再兼之他容貌清俊冷冽,骨中透出清高俊彦,「贺家桢郎」的名声一时间传遍京中,无数公卿朝臣与之结交攀亲。
  至于那年轻妇人,则是贺桢的妾室,闺名唤作方素怜。
  方素怜面露忧色,道:「夫人待我甚好,如今她病重,我不去看望一眼,岂不是忘恩负义?」说罢,半垂头颅,眼眶一角微红。
  贺桢见她这副模样,微叹一口气,摇头道:「素怜,你哪里都好,偏偏太心软。别人欺你十分,你还以德报怨。若非有我护着你,只怕你早连骨头都不剩了。」
  方素怜勉强挤出温柔笑颜,略带倔强,道:「夫人不曾欺负过我。她不过是性子直,又娇生惯养了些,眼里容不得沙子;素怜并非出身官宦,家中不过是个行医的,夫人瞧不上素怜,那也是常理。」
  贺桢皱眉,道:「我说过,万万不可以出身论人。行医者救人济世,乃是大德之事。你家世代行医,怎么就算是‘沙子’了?」
  说话间,马车已在一处山间庄子门口停下。
  秋日的山野满是金脆落叶,一眼望去黄澄澄的。贺家的老旧庄子藏在一片半秃的枝丫里,仿佛也是个上了年岁的老人家。这宅子屋瓦破落,掉了漆的门扇上裂了几道水波似的纹路,一个敞口的木桶搁在屋檐下头,里面装着前日的雨水,守门的婆子亦是没精打采的。庭院里传来隐隐的哭声,原是两个小丫头在偷偷抹眼泪。浓郁的药味弥散在空气里,渗得人每一寸衣衫里都是苦味。
  贺桢带着方素怜踏入了这个别庄,脚步顿住。
  他今年二十又五,身姿拔隽瘦削,面容清俊优逸;身上穿一袭月白暗云纹敞袖宽袍,脚踏暗紫悬银锦靴,通身皆是书卷墨气。任谁看来,都会觉得贺桢是个自幼金堂玉马养出的贵介公子;谁也猜不到,六年前的他还是个贫病交加的穷书生。
  贺桢侧头,斟酌再三,对身旁的方素怜道:「素怜,她到底是我妻室。妻妾有别,你便留在这儿吧,我去与她说说话便出来。」
  方素怜浅蹙眉心,点了点头,温柔道:「不必顾及着我。」
  贺桢见方素怜如此懂事,并不因为妻妾之别而面露失落,心底略有歉疚——方素怜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当年,他曾对方素怜说过,若他日平步青云,定用八抬大轿娶她回家。然而天公不作美,命运兜转,他迫于秦家压迫,不得不娶了秦家嫡女秦檀为正妻,而方素怜只能嫁给他做妾。
  因此,多年来,贺桢心底对方素怜的愧疚,从未减损过。
  他朝方素怜点点头,大步朝着里头的正房去了。
  愈是靠近正房,药味便愈是浓。秋日的落叶积满了庭院,也无人清扫,一踏上去便一片清脆响声。贺桢推开了正房的房门,入眼的暗淡浑浊让他不由眯上了眼睛。
  窗户合着,屋子里头没有光,药的苦味却无处不在。一个小丫鬟守在床边,似乎是累极了;见到贺家家主忽然前来,这小丫鬟急匆匆站起来,吱着半哑嗓音行礼。
  「见过大人。」说罢,小丫鬟面带微微喜色,含泪望向床榻,小声道,「夫人您瞧,是大人来看您了!您快睁开眼睛看看……」只是唤了数声,都不见床榻上的人有什么反应。
  贺桢缓步上前,便见得素色帷帐里躺卧着个极瘦削的女子,她匐在被褥里的模样便如一团柴杆似的;更别提那张颧骨高耸、苍白至极的面容,毫无分毫血色,黯淡的瞳眸里满是衰颓的死气。
  见到她的面容,贺桢的面色微微一僵。原因无他,实在是面前的秦檀,与他印象中的秦檀相差太远。
  贺桢遥记得,五年前,他初初考上二甲同进士,秦家便大张旗鼓地上门提亲,要他娶了秦家二房的嫡女秦檀。那时的他早有心仪之人,那就是于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的医门女,方素怜。只可惜秦家以权势相逼,他初脱白身,得罪不起秦家,只能屈从,将秦檀迎娶过门。
  洞房花烛夜,贺桢揭开了秦檀的盖头。饶是对秦檀无情,他也被她的美貌所惊艳——那是一种冶艳、张扬、毫不收敛的美,像盛放的牡丹似的,微微一笑便将周遭人都比了下去。
  秦檀美则美矣,却不是贺桢心上人。那夜,他冷冷道:「秦氏,你秦家用权势强迫我娶你,我应下了。可我虽能娶你为妻,却不会对你动情。你好自为之。」
  那时的秦檀,美得惊人,与今日这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判若二人。
  「……秦氏。」贺桢艰涩地从唇齿间挤出了这个词,道,「你可还有什么想说、想要的?我都去办。」
  贺桢虽不爱秦檀,但自认已将能给的都给了她——财富、地位,无一不缺。只是秦檀不知好歹,三番两次对方素怜出手,勾心斗角不提,还将后宅折腾得乌烟瘴气,这才让贺桢下了狠心疏远她。后来秦檀身子不大安,贺桢便将她送来这处京外的庄子上养身体。
  但秦檀到底没那个福气,养了一年身体,反而越养越差,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
  床上的秦檀眼珠微动,被褥外细瘦瓷白的手指蜷了起来。她面无表情,视线转向贺桢,沙声道:「贺桢,我不想看见你。」
  「……你!」贺桢眉心一蹙,面上有懊恼,更有复杂之色。
  见他动怒,秦檀苍白的面容上竟有了一丝笑意。她咧开干皱的唇,气游如丝,缓缓道:「贺桢,你于我而言,便是一场从头错到尾的噩梦。看见你,我便会打心底难受。……啊……如今我要去了,你可否让我走得安稳些?」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身子承受不住,激烈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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