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肩头感受着贺渊那略有薄茧的掌心覆压摩挲,很不讲道理地让她周身持续翻涌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举目又见窗外的星星全都在眨眼,仿佛天地万物都在窥视着这一切。羞赧与好奇将她整个人混乱包裹,总让她无端端想尖叫。
于是她偏头咬住了贺渊颈侧,不自知地绷紧了周身。
贺渊先是一僵,手上略轻了些。
有那么个瞬间他是想训她两句的。又不是没有副手,为大家做演示时本不必次次躬亲,瞧这受的什么罪?
可他到底没说出口。因为心疼,也因为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拼命。
之后两人都没再吭声。
待到终于上药完毕,赵荞虚脱般倒进绵软如云的地榻中,侧身捂脸,死死咬住唇,不愿发出任何软弱的声音。
贺渊躺到她身侧,挨挨蹭蹭将她搂紧了怀里,轻拍她后背无声哄了片刻。
然后呼吸相闻,渐至唇齿合相贴,最终只剩薄薄夏衫的距离。
良久,贺渊握住她的手,微喑带笑:「阿荞素来讲公道的。我既帮了你的忙,你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
赵荞蓦地水眸圆瞠,红唇弯弯轻颤。有点小激动。
她自来是个贪鲜好玩的性子,对以往被他严防死守的某些神秘所在早就好奇已久,只是没胆子当真动手而已——
之前在泉山时喝醉酒那次不算,记忆太模糊了。
「投什么报什么?你知道我不识字,说太深奥了听不懂。」她讷讷发问,意外地糯声糯气,娇媚甜软到能拧出蜜汁来。
贺渊滞了滞,沉嗓里带着深浓缱绻的笑音:「嗯,好。」
不说也可以的。
翌日上午的例行武训,贺大人迟到一个时辰。
不过,贺渊的官阶在受训者中最高,身手又顶尖出众,偶尔懒怠一回,常规武训迟到个把时辰并不算太大的事,大家起哄笑话他几句也就过了。
而翌日下午的实弹训练,赵大当家一弹未发,所有演示全推给慕映琸。
慕映琸委屈脸:「今日这风气可不好啊!怎么你也躲懒。」
「明日换我来演示,今日你多担待些,」赵荞理不直气也状,抿了抿笑唇,揉着自己的手腕嘀咕,「说了这次训练我最大,偷个懒还不行了?」
「哦,是,你说了算。」慕映琸点点头,也没真的斤斤计较,甚至对她有些同情。
近几日训练强度眼见着就上来了,六十三位受训者皆是武官武将,虽累却不至于扛不住。可怜赵荞这总教头却是个常年四体不勤的,光是每日为大家分别演示那么多遍,就够她累到手酸脚软了。
「近来这训练强度对你来说着实过重,」慕映琸也知她这几日是强打着精神硬撑,神情转为诚挚,低声劝说,「再说今日太阳这么毒,连贺大人都没多轻松,晒得脸都红了,更何况你。若实在太疲惫,你就到旁边坐着讲吧?适当偷懒也没人会笑话你弱气。」
赵荞目不斜视,揉着发酸的手腕严肃点头:「你说得对。」
虽火器在寻常人看来是个听过没见过的玄妙玩意儿,但在雁鸣山接受火器训练的六十三名将官到底非等闲之辈,在经过先期短暂挫折阶段后,不过月余就在赵荞与慕映琸的指导下陆续悟出了最适合自己的使用方法。
世间万事不外如是,当法子对路了,接下来就会一通百通。
原定为期半年的训练最终只花了四个多月,赶上了当年十二月廿日在松原郡郊崔巍山的冬神祭典。
冬神祭典首日,慕映琸率火器营受训将官六十人持水连珠列阵,在北境国门上列阵接受昭宁帝、昭襄帝君及宗亲朝臣、观礼百姓的检阅,并会同各州优选军阵,完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各军种协同演武。
演武结束后,火器阵六十人面朝国境对面宿敌吐谷契王庭方向射出实弹共千余发,并与参与演武的数万将士一同高唱了《请战歌》。
青山临江,风拂麦浪。澄天做衣,绿水为裳。载歌载舞,万民安康。
兹有勇武,护我家邦。以身为盾,寸土不让。热血铸墙,固若金汤!
那一日,飞鸟敛翼、百兽匿迹,对面隔山相持的宿敌吐谷契守军噤若寒蝉。
山对面的宿敌吐谷契,曾挥师百万冲破崔巍山,越境侵来,将这片富饶广袤、古老传承的国土践踏成人间炼狱,足足二十年。
吐谷契人在崔巍山中灭过整整一族,在滢江沿岸屠过数城,杀得滚滚滢江流血漂橹、沿岸名城十室九空。
他们占领过皇都镐京,追击过年幼的前朝哀帝迫使其与丞相跳崖殉国;
他们将战火中流离无依、手无寸铁的亡国遗民当做两脚羔羊,生剜活剐取乐,甚至鼎烹而食!
那屈辱、惊惶又惨烈的二十年,是大周朝野心头最深最痛的伤口。那二十年里,无国可依的亡国流民活得朝不保夕,更谈不上尊严与希望。
后来大家渐渐明白,之所以会沦丧至斯,根源不在于敌强至不可抗,而在于各地豪强裂土为政,空有雄兵却各为其主。
经过二十年的披肝沥胆,又累七年忍辱负重,大周朝第二任主君夫妇,昭宁陛下与昭襄帝君,终于带领朝臣与万民,携精锐三军并威力巨大的火器营,上下一心地站在了不共戴天的宿敌对面,发出了威势凛凛的大国之音。
观礼百姓放声大哭,典仪台上宗亲重臣无声落泪,连昭宁帝与昭襄帝君亦双双湿了眼睫。
不是悲痛伤怀,不是顾影唏嘘。
只是大家等这一幕,能向曾经践踏摧残过他们故土河山与血肉同胞的宿敌痛痛快快耀武扬威、杀声示警的这一幕,已经等了太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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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卷三 第55章[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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