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开始】
出门后,两名小竹僮总算从震撼中回过神,纷纷伸手托住自己被惊到险些脱臼的下巴。
中庆哥这顿打挨的冤,七爷在赵二姑娘面前,果然很狗!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房中只剩贺渊与赵荞。
贺渊将自己面前的小圆凳挪了个方向,与她对膝而坐,并不急着让她做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轻轻将长指扣进她的指缝中。
待她缓慢抬眼看来,他才温声解释:「阿荞,我这几日迷迷糊糊昏睡着,不确定睡了多久,所以先时才问‘今日初几’。后来又想着,当日在南郊遇到那样的场面,你虽没受伤,过后心中必定不好受,该在府中好生多歇几日才对,于是又问‘你为什么在这里’。没有忘记什么的。」
赵荞偏着头觑着他,眸心湛了湛。
「那日在南郊,所有人都瞧见了,我的阿荞又聪明又厉害,还很勇敢,」他弯了眉眼,「你说得没错,我们果然很配的。」
良久,她沉默地站起身来,安静而轻柔地替他将那伤布一圈一圈拆下。
贺渊侧头看向她,噙笑的眼底氤氲起缱绻春风:「阿荞,之前忘记的事,我也想起来了。」
他昏睡醒来之前梦中的最后一个场景,便是武德五年冬天的溯回城。
冷清无人的青砖小巷里,十五岁的赵荞气冲冲走在前头,忽地回眸,明丽面庞上满是凶巴巴地挑衅——
既不敢杀人灭口,又要盯着怕我说出去,你烦不烦人?有本事你就一辈子这么跟在我后头!
那天,两侧青砖墙头上有白白积雪,她裹着银红的织金金披风站在这清冷色调中,是天地间最鲜活美好的亮色。
吸引了他全部的心魂。
「还记得那时我怎么答你的吗?」
赵荞手中动作顿下,垂脸怔怔看着他。
他抿笑露出颊边浅浅梨涡,腰身抻直,仰面在她柔软唇上偷了一吻。
「跟就跟。」一辈子就一辈子。
管你是凶巴巴,还是不理人,甚至我不小心忘了你,都这么跟着的。
被偷去一吻的赵荞手上紧紧揪着拆到一半的伤布,仿佛被点穴似地定在原地,直愣愣盯着他。
乌润眼瞳呆呼呼缓慢转动,似是在思考他方才举动的用意,又像是在消化他那些话中的意思。
此时她五感迟钝,整个人懵懵的,脑子慢得很,一时理不出头绪,眼底慢慢浮起困扰焦躁之色,眉头懊恼地皱起,有些生气地轻咬下唇。
正如韩灵先前所说,贺渊对她此刻的状况不陌生。
大多数心智正常的人在无预谋的不得已之下初次动手杀人后,都不会像话本子、戏折子里讲得那样平静或快意,会因人而异需要长短不同的缓冲。
这期间尤其不能遭逢大起大落的情绪刺激,否则就会像赵荞这样,突然陷入五感迟钝的浑噩状态。
以往有些新进内卫武卒首次杀敌后也曾如此,就连贺渊自己,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猝然遇敌,向对方下了死手后,也是懵了整日才缓过劲来的。
所以他大致能明白赵荞此刻是怎样的感受,也就很容易懂得她眼神、动作、表情背后的含义。
「知道你一时想不明白的,坐下慢慢想,没人催你。」
贺渊温声笑哄着,抬手以拇指在她唇上轻柔一按,将那柔软樱红的唇瓣从洁白贝齿下解救出来:「别咬自己,乖,松口。」
他牵着她的手,温柔地将她诱入怀中,让她侧身坐在自己腿上:「坐这里,不要动来动去挡住我上药。嗯?」
这时候的赵荞与平日完全不同,又呆又乖,让做什么做什么,温驯绵软,让人只想嗷嗷叫。
她老老实实侧身坐在他腿上,双手规矩放在自己腿上,纤腰微侧,尽量不挡着他左肩的伤口,浓密蝶睫缓慢扑扇,显然很认真在思索。
贺渊没再说话打扰她的思绪,唇角上扬的弧度像个偷偷作弄了心爱小姑娘的顽劣少年。
小圆桌上放着擦拭伤口用的浸药清酒与干净棉布。贺渊怀揣着满心失而复得的雀跃甜蜜,取了棉布沾了点清酒,反手在伤口外沿随意拭过去,敷衍做着上药前的清理。
他将旁人赶走只留下赵荞,是因为知道此刻若她周围的人太多只会增加她的负担,使她更加茫然无措。倒不是真要指使她给自己上药。
他向来不太舍得让她做什么的。
盛夏午后的阳光热烈又静谧,透过薄薄初云纱窗纸,伴着阵阵蝉鸣。
良久后,当贺渊拿起药膏瓶子时,赵荞终于明白他方才对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慢慢歪头觑他,两颊飞起胭脂色,神情是欢喜中夹杂了小小别扭的故作无奈。
樱唇柔软轻扬起一点点笑弧,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哼」。
就这么骄骄矜矜一哼,贺渊却完全懂得她的意思——
想起来了就好。至于能不能跟一辈子,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哼。
他闷声笑着与她额角相抵,鼻端全是她馨软的气息。
申时初刻,先前被派去信王府传话的人没能带回信王殿下的答复,反而带回了信王殿下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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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卷三 V第01章[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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