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不要面子的吗?要打人有的是帮手好不好!瞧不起谁呢。
「哦哦,是,」徐静书清了清嗓子,尴尬笑,「你们继续,继续。哦,对了,我有个小小的建议。」
昭宁帝没好气地笑哼一声:「讲。」
「眼下要解决松原困境,说到底还是得先明白松原人在想什么,」徐静书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之前阿荞与贺大人亲自到过松原,之后贺大人又在松原待了将近三个月,与当地人的接触总能比京中的人多,或许可以先听听他俩在松原的所见所闻,或许能从中寻出好对策。」
这倒也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建议,只是昭宁帝与赵澈当局者迷,加上要平日里要操心的又不止松原这一桩,所以最简单的事反而最容易想不起而已。
昭宁帝如梦初醒:「也对。待会儿宴后让贺渊与阿荞单独来见。哦,到时阿澈别在场,自个儿玩去。你今日对着贺渊那脸色,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不像话。」
赵澈还没来得及吭声,墙头草苏放又来了:「就是,欺负人年纪小,又碍着他是阿荞的兄长,不好意思驳他脸面。真的很不像话。」
赵澈再也忍不住,发自内心地送给他一对鄙视的白眼:「墙头草,待会儿马球场上见。今日不将你打得哭着回寝殿,我都不配姓赵!」
按事先安排,宴后在离承露殿不远的马球场安排了马球玩乐。
帝君苏放本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性子,国政上的事能不管就不管的,再加上宴前赵澈撂下狠话,他自是到了马球场就拖赵澈去换马球服了。
昭宁帝对这双私底下凑到一块儿就宛如活宝的师兄弟早已麻木,任他俩去马球场上互相伤害不说,还撺掇徐静书带着赵淙到场边去助阵煽风点火。
而她自己则上了专属的高台锦棚,命人将赵荞与贺渊唤了来。
二人随着内城侍者进了锦棚,规规矩矩向昭宁帝见礼。
昭宁帝招招手:「过来坐。」
侍者拿了两个雕花圆凳放在昭宁帝下手座,又在小桌上摆好消暑茶果。
「想问你俩几句关于松原的事。」
昭宁帝此言一出,做贼心虚的赵荞立刻脊背一凛,两手放在了膝上。
她不担朝职,虽手底下的「归音堂」号称江湖百事通,可毕竟只是在江湖与市井间打转,所以对一些关乎朝局的重大消息掌握得没那么及时。
她此刻并不知千里之外的松原是何情形,还以为昭宁帝指的是在雪中搜寻遇难的戍边军前哨营将士遗体之事,能不心虚么?
岁行舟只告诉过她那些人并不在雪崩原处,但一直没告诉她具体在何处,她疑心是不是沐霁昀那头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怕多说多错,恨不得立刻将自己舌头咬断以免后患。
「难得见你坐姿这般乖巧,」昭宁帝好笑地打量她半晌,「这是天要下红雨啦?」
贺渊接过侍者递来的那盏「山楂茯苓羹」,转手就递给赵荞,缓声解围:「陛下这几年与阿荞单独见得少,或许不太了解她私下的模样。她本就乖巧的。」
他这睁眼说瞎话地胡说八道,赵荞自己听着都脸红。
再是这几年见得少,这也是她的血亲堂姐不是?从小看到大,闭着眼睛都知她是个什么鬼德行。
「真看不懂你俩如今在搞什么名堂,」昭宁帝果然笑出了声,摆摆手,「说正事说正事。」
她简单与二人说了松原如今的局面。
「之前你俩在松原,定然接触过不少当地人。你们说说,他们为何对邱黄两家盲从至此?」
昭宁帝的这个问题让赵荞松了口气:「若要这个,根源得追溯到前朝时了,那真真是说来话长。」
见贺渊也颔首认同,昭宁帝也端起「山楂茯苓羹」:「嗯,你们细细说来。」
「松原人自古笃信神明,前朝时崔巍山中那个真正的‘希夷神巫族’是他们心中的信仰与支柱。从前松原原州之间无官道,仅与邻近的临川稍有通途。加之前朝末期朝廷式微,顾不上偏远处的小小松原郡,所以他们活得越发闭塞,神权影响极大,对他们来说神明的力量远远高于俗世皇权。」
这种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观念影响深远,不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就能彻底斧正过来的。
贺渊稍顿片刻,才又冷静徐缓地接着说:「吐谷契入侵时屠了希夷神巫族,松原人从精神上彻底被打垮,这才放弃了抵抗异族入侵。之后举国唾弃,说因为是他们放弃抵抗,导致北境门户大开,最终亡国。」
其实这骂名背得多少有些冤枉。
彼时前朝已是强弩之末,中原各地豪强世家裂土混战已近三十年,镐京朝廷形同虚设,政令都出不了京畿道。
那种情形下,即便松原人一个不剩全死在抵抗吐谷契入侵的战斗中,北境门户照样保不住。
赵荞抿了一匙冰冰凉的茯苓羹,同情叹息:「武德元年大周立国后,松原与原州之间水路、陆路官道皆通,他们开始能更多接触外间人,初时也试过出外谋生,与外间融合。可出去一说是松原人就被骂‘卖国贼’,这谁受得了?他们不懂如何向天下人辩解交代,很快就减少了与外间各州的来往。背负着那样沉重的骂名,被举国孤立、鄙夷,他们只能缩在自家地盘上抱团取暖。」
所以邱黄两家在松原人心里那种不可撼动的地位,说穿了也是时势造就的。
邱黄两家虽不像希夷神巫族那样有「神仆」光环加持,可在松原人低着头卑微蜷缩在北境一隅,茫然麻木不知该以如何姿态立于世间,更不知子孙后代该何去何从时,是邱黄两家站出来给松原人指了一条路,所以松原人就跟着这两家走了。
昭宁帝若有所思地频频点头。
「有点明白了。」
松原的事不是吃完一盅「山楂茯苓羹」就能想出万全对策的,昭宁帝倒也没急于求成。
放下瓷盅后,她笑着接过近侍递来的巾子在唇上按了按:「阿荞,你方才将贺渊从帝君跟前‘抢’了去,是谈了个什么大事啊?」
赵荞险些被最后一口茯苓羹噎死在御前。
她咳了半晌,憋红了脸:「不是您想的那样。」
见昭宁帝兴味的目光在赵荞与自己之间来回逡巡,贺渊随手替她拍拍背,若无其事道:「陛下若有疑问,以阿荞的说法为准。」
赵荞恼得一把挥开他,怒目相向。
这是什么鬼话?!更说不清楚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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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卷二 V第三十八章[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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