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贺渊经过几夜耐心观察与试探,虽暂时还未找到布防图,至少已掌握了黄维界与邱敏贞那两座宅子的巡防情况,总算这几日没有白费。
十一日这夜,贺渊在子时之前就回来了。
就着半桶凉水简单洗漱后,他除了外袍上榻去,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照惯例尽量让右臂与床的外沿齐平。
这已是两人同榻而眠的第五夜,双方都已在别扭的气氛中无言达成默契,白日里睡都不提这茬,入夜就……就这么着。
「赵大春。」
黑暗中,贺渊一反常态地打破了沉默。这让本就没睡着的赵荞惊讶又疑惑。
「嗯?」
「明日就是惊蛰了,那祭神盛会,你……」
总觉他似乎在犹豫什么,语气也怪怪的。
虽一室黑灯瞎火,赵荞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瞪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墙壁:「来都来了,又恰好赶上,我自然是要去玩一趟的。到时人也多,或许就遇到合适的人可以打听进山的事了。」
背后的贺渊没有答话,气氛一时古怪静谧。
赵荞有些不不自在地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趁着此地风俗乱来。到时我的面具绝不会扣到你脸上,更不会强拉着你去钻林子。」
若是平常,她说这样的话,他必定会羞恼无措地咬牙切齿,斥一句「赵大春你个小流氓」之类的话。
但此刻他出乎意料的继续沉默着。
赵荞深吸一口气,翻转身来面对他,严肃轻询:「你今夜回来得太早,莫非是在邱敏贞那里碰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麻烦,很顺利,」贺渊的声音低低沉沉,「明日你只管好好玩,旁的事不必费心再打听。」
赵荞咂摸着他这话里的意思不太对劲,猛地瞪大了双眼:「为什么?」
「明日过后,你即刻启程回京,」他缓声轻道,「之前我让柳杨将周边几城能用的内卫暗桩都召过来,按事先约定,他们明日就会进松原来与我汇合。进山的事,之后我安排他们去打探,用不上你了。」
赵荞怔忪片刻后,嗓音急躁微颤:「当我不知你是什么样的人?!故意把话说得像过河拆桥似的,以为这样我会气得不愿搭理你,就不会追着你问东问西?做你的春秋大梦!」
贺渊没有回答,兀自闭上眼做沉睡状。
赵荞愈发不安,伸出手来隔着棉被一拳捶在他肩头:「不要装睡!你今夜在邱敏贞那里是不是看到,或听到了什……喂!」
他居然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拳头收进掌心,握得紧紧的。
作为一个不曾习武的普通人,赵荞在黑暗中五感暂废其四,唯触觉格外敏锐。
她惊讶地察觉到,贺渊的指尖微凉轻颤抖。
好像正极力压抑着什么。
这到底是在邱敏贞那里得到了怎样惊人的坏消息?!
「贺渊,你,还好吗?」
「还好,」贺渊疲惫而沉重地轻声细语,「只是心头很乱。你乖些,别再闹我。嗯?」
其实他不是想瞒她,只是今夜在邱敏贞官邸偷听到的那个秘密过于惊人,他说不出口。
今夜他本打算再伺机在邱敏贞那里找找关于戍边军前哨营的布防图,便一直潜在邱敏贞书房的房顶上。
却正巧碰见黄维界从隔壁过来与邱敏贞密谈。
——维界兄,你我既已走到这一步,早就没有回头路了。只是淮南堂口的蠢货们太不当心,导致我们许多事不得不提前而已,怕什么?邻水的事过后,赵澈与贺征就被秘密派往利州,很显然陛下是将疑心落在嘉阳公主头上的,根本不会留意咱们这边!
——诶哟我的邱将军,您心大能扛事,我可比不得。庆州方家与淮南程家这眼看着就是要反水的意思!若他们当真就此收手、作壁上观,光你我两家那是独木难支啊!眼看这封山禁令已拖了大半年,原本出入山中采药、捕猎为生的山民已有所揣测议论,再不解禁说不过去了!
——那就解禁啊。多大点事?我早说了,就该按我那法子,直接调两千人进山将前哨营军帐营地填满!那些山民又不敢往军队防区闯,就从山下仰头看一看,开了天眼才看得出原来那两千人全埋在雪里了!
接下来整夜,赵荞没再说话,兀自睡睡醒醒,做了许多光怪陆离又零碎杂乱的梦。
早上起身时已不记得梦里的情形,却清晰地记得自己的手被贺渊握了一夜。
穿戴齐整后在床沿稍坐了片刻,去帮她打热水的贺渊便推门而入。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互避开了目光,也没谁提起昨夜的十指紧扣。
「你是不是,有朋友在北境戍边军前哨营?」
「是,」赵荞脊背一凛,「前哨营,真的出事了?」
贺渊长睫轻垂:「不知道,就问问。走吧,你不是想出去玩?」
「是你急着想去见你的伙伴们吧。」
赵荞没有多问什么。
她知道,待会儿贺渊与他的伙伴们碰头后,就会将她送走了。
他将要奔赴属于他的战场,去担当他的职责。
再没有形影不离的「赵大春」与「赵门贺郎」了。
昭宁二年二月十二,惊蛰,宜祭祀、订盟、纳彩。
每年此时,松原人都络绎赶往郡府行盛会祭迎「桃花神」,这在当地是隆重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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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卷二 V第十六章[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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