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她的如履薄冰。也懂她不甘轻易示弱,不愿让人看出她暂时无措无助的那点心思。
所以他也没有贸然劝解宽慰,只由得她借由与自己胡闹来稍稍宣泄心中重压。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不着痕迹地惯着她。
反正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惯到得心应手的地步了。
昭宁二年元月廿九清晨,船行半个月水路后,在原州叶城南河渡码头靠岸。
原州漕运司官员核验了几艘货船上的货物,又一一检查船客们的路引名牒后予以放行。
检查完路引下了船,赵荞偷觑到后头果然如预料那般有「尾巴」,便伸手去扯贺渊衣袖:「欸,你……」
后头有个急匆匆前行的人挤了赵荞一下,她稍稍踉跄,原本是要去扯贺渊衣袖的手却莫名揪住他的腰带。
贺渊也在电光火石间环臂护住了她的腰背,扶她站定后倏地松开怀抱,垂眸瞪人:「你看看你手放哪儿了?」
「我手放哪儿,我自己会不知道么?要你说?」赵荞憋着笑意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将手挪开,「这是个意外。但你也没吃亏啊。你想想,我只是揪到你的腰带,可你却摸到……」
她这些日子在船上有事没事就爱找茬在口头上调戏他一番,已经习惯成自然。
而贺渊也从初时的面红耳赤被磨砺到如今的波澜不惊,有时甚至会稍稍还以同样颜色。
「我手摸到哪儿我自己不知道?要你说?」他淡声回嘴。
「哟,照你的性子,这种时候不是该红着脸说‘抱歉,一时情急,冒昧唐突’?」赵荞斜眼笑睨他,「贺七啊贺七,你变了。」
贺渊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近墨者黑。」
都是被这小流氓带坏的,她还好意思提。
眼见他又想落荒而逃,赵荞小跑上去扯住他衣袖。
贺渊僵硬止步,却没回头:「你还闹?」着恼沉嗓之下藏着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赵荞松开揪住他衣袖的手,抿唇正色:「不闹了。我是想说,后头有尾巴从船上跟下来了。」
「知道,」贺渊回眸,眉梢疑惑上挑,「要我去灭口?」
「当我疯了吗?」赵荞好气又好笑地瞪他,「我初次到原州,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落脚。内卫在此地既有暗桩,想来你对这里比我了解些。有没有哪里是既能让他们跟,对咱们来说又安全的地方?」
贺渊回眸与她四目相接,颔首应道:「去城北折柳客栈。」
折柳客栈在叶城城北客栈最集中的几条街巷中,外观看起来与周围大多数中等客栈没什么区别。
连揽客小二热情吆喝的话都与隔壁客栈小二没太大出入。
也就门口那两柄交叉悬挂的桃木剑看起来稍稍特别些,但也并不会太过突兀。
为免身后的尾巴起疑,赵荞眼珠滴溜溜一转,扬声笑道:「唔,你这小郎君还算乖巧,知道要心疼自家夫人的。」
贺渊自然懂她这话是说给后头的人听的,可看着韩灵、阮结香等人暗自忍笑的模样,登时只觉由内而外地不自在。
「你话可真多,赵、大、春。」
虽众人都知这是赵荞路引名牒上的假名字,还是当初赵荞自己想出来的,也确实如她所言符合说书班主的身份。
可这么猝不及防听贺渊一字一顿地唤出来,莫名别扭又好笑,阮结香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名字起得文雅又怎么样?再好也只是区区赵门贺郎!」
赵荞懊恼嗔瞪贺渊一眼,迈开步子气哼哼进了客栈。
客栈掌柜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少妇,装束干练,笑容亲切。眼见进了位气呼呼的娇客,她笑意不改,热情地招呼着。
可等到赵荞身后一众呼啦啦全涌进门后,掌柜在看清贺渊时眸心倏地闪过些许讶异,接着笑容就淡了下去。
原州是水、陆两道皆汇通南北的枢纽之地,这叶城做为原州的州府又自古是声名遐迩的重镇,商旅往来频繁,相关规制也比别处齐全。
除漕运码头有官员稽核路引名牒外,入住客栈时也需将路引名牒出示给店家掌柜验看过目。
阮结香将所有人的路引名牒都放到柜台上。
初时掌柜看得也不算细致,大致扫一眼官印后就合上放到旁边。唯独拿起赵荞与贺渊那本时顿了顿。
「难怪先前进门时听到亲亲热热拌嘴呢,」她抬起头来,笑盈盈冲赵荞颔首,「原来是一对恩爱伉俪。」
「咳,我就那么个德行,让掌柜的见笑了。」赵荞略抿笑唇,总觉这掌柜虽看着自己在说话,眼角余光却频频瞥向贺渊。
眼神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赵荞心中暗忖,贺渊脱口定下这间客栈,按常理来说,这掌柜的即便不是担负着使命隐藏身份的金云内卫暗桩,至少也是协助伴侣完成暗桩使命的内卫眷属。
那她会认识贺渊,也不算太奇怪的事。
可这种人通常都要先接受极其严格的训练,即便认出是自家左统领大人亲临,在双方没有相互表明身份之前,神情举止不该流露半点异样,这是暗桩行事最起码的准则。
赵荞回头看向贺渊——
神情淡漠,无波无澜。这才是正确的范本啊。
随店小二去往房间安置之前,赵荞的目光淡淡扫过掌柜的髻上那枚分花纹素木簪,心中咯噔一声。
分花纹素木簪。伴侣亡故之人专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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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卷二 V第二章[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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