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卷一 V第四十六章

  话说到这里,赵荞终于有机会问出困扰了自己两个多月的疑问。
  「陛下,邻水刺客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贺渊为什么会伤成那样?金云内卫又为何遭了重创?」她眼中浮起水雾,抿了抿唇忍住颤颤哭腔,「我可以知道吗?」
  「自然是要让你知道,你要去办的那件差事,与邻水刺客案多多少少有点关联。」
  昭宁帝叹气:「对方裹着混乱奔逃的观礼百姓,将皇城司卫戍‘放了风筝’。」
  当时五十名刺客突然出现,频繁切换「化整为零’与「零合而一」的攻击队形,在人群中快速迂回变位。
  又裹了手无寸铁又惊恐四散的百姓为肉盾,皇城司卫戍既无法摆开阵型,弓箭队也因投鼠忌器而不敢轻举妄动。
  这种时候,贺渊带领擅长近身搏杀的金云内卫接手,区区五十名刺客,原本应当很好解决。可是——
  「那些刺客,服了‘斩魂草’。」
  赵荞揉着迷蒙泪眼,眉心深蹙:「那是什么东西?」
  「用长在雪山深处的几种草提炼,服用后至少六七个时辰无痛觉,只要没缺胳膊少腿没死透,任刀斧加身也面不改色再战,」昭宁帝郁郁稍顿,「利州的金凤雪山就有能炼‘斩魂草’的东西。恭远侯沐家暗部府兵世代镇守金凤雪山边境,他们的敢死前锋迎敌时,就有服食斩魂草的惯例。」
  嘉阳公主赵萦从沐家手中接过利州军政大权时,自也同时接过了「斩魂草」的秘密。
  这就是对方给昭宁帝下的套。
  「当时在场的人都不知世上有这种东西,见他们如此,只当鬼神阴兵,百姓乱成一锅粥。毫无防备之下遭遇这样诡谲的刺客,又要力保百姓不失,」昭宁帝缓缓闭上眼,沉重叹息,「金云内卫只能‘以命换命’。」
  金云内卫常规为九人一队,贺渊共带了五队人随驾前往邻水,刺客也在五十人上下,按说人数上是旗鼓相当的。况且内卫最精于近身搏杀,一人拿下三五个刺客都该游刃有余。
  就因为斩魂草的缘故,内卫最终战损近乎一比一。
  三十五人捐躯,两人致残,五人重伤。
  这是内卫建制以来最惨烈的一次伤亡。以身许国,不负君,不负民,英魂昭昭。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武德五年春正式进入内卫,是贺渊一手带出来的,那年冬天在溯回的冬神祭典,也是贺渊带着他们完成了第一次历练。都很年轻,十六七岁,就是你这般年纪。」
  从今往后,他们也将永远这么年轻。再也不会长大了。
  昭宁帝自己是带过兵的人,非常能理解这件事对贺渊来说是如何挖心掏肺的痛楚。
  她似乎感同身受般按住心口,甚至连自称都变了:「我不让人打探此事,就是怕有人在他面前漏了口风;故意让林秋霞放他尽可能长的休沐,也是为了不让他过早接触内卫卷宗。」
  赵荞莹莹双目已起了淡淡红雾,她死死咬住手背,泪珠连绵不绝无声滚落。
  「阿荞,让着他些,别怨他不记得。若不是忘掉了那些人、那些事,他从昏迷中醒来时,或许就已经活不下去了,」昭宁帝满眼痛意地望着泪流满面的赵荞,伸手轻抚她的发顶,「他不懦弱。任何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的人,都能理解他为什么遗忘……」
  因为那道「以命换命」的命令,是贺渊亲口对那些年轻人下达的。
  虽然他也和他们一样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些诡谲可怕的刺客;
  虽然他也和他们一样以身为盾、血迹斑斑将慌乱失控的百姓护在身后;
  虽然他那道当机立断的死令,在那个时刻是唯一且正确的选择。
  可那些年轻人,那些他一手带起来的下属同僚,都死了。
  而他,还活着。
  若赵荞当真只是个混迹街头的寻常痞姑娘,以她一惯的性子大可硬气顶嘴:理解归理解,尊敬归尊敬,同情归同情。可公私两论,凭什么就该是我让着他?
  但她不是寻常姑娘。她姓赵。
  在世人眼中,像她这样的皇亲国戚,出身尊贵又得宽纵,不必担负寻常人会经历的辛劳、困顿、烦恼、沉重,再加上她平常又是个不受委屈不吃亏的暴脾气,自当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活得痛快恣意。
  可世间大多事,都是一体两面的。
  她虽没有寻常人那些负担,却生而注定会面对许多寻常人不必面对的责任与束缚。
  她大哥说的那句「既享了赵姓尊荣,就得承担赵姓的使命」,从来不是冠冕堂皇的大话。
  皇帝陛下这句「让着他些」,就是信王府二姑娘必须的担当之一。
  一个于国于民有功的幸存英雄,姓赵的都该让。
  良久,赵荞缓缓抬起手背,重重抹去满面泪痕。
  「本来也没怨他什么。之前韩太医说不要逼着他去想,我在他面前就没提从前事了。太医官们还说了些什么?」
  「太医院推测,因为当初他带着那群年轻人到溯回城完成首次历练,也在那时与你结下不解之缘,他脑中关于你的记忆与那群年轻人很难不相关。所以他的脑子在选择了封起这段记忆保护他时,就连你也一并‘封起来’了,」昭宁帝缓缓道,「据说这种失忆通常不是永久的,若能容他些时间循序渐进一点点记起,对他来说最为稳妥。」
  昭宁帝对这个说法还是比较认可的。
  她经历过复国战场上的铁血烽烟,自己就是个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擦干眼泪继续活下去的人。
  所以她知道,时间是个能治愈许多伤的好东西。
  「好,我不与他为难,让他自己慢慢缓过劲,」赵荞吸了吸鼻子,「可是得先说好,若要我憋憋屈屈与他就地成亲,那我不肯的,他也不会肯;若是要我离他远远的……」
  「想什么呢?真以为皇帝陛下就能为所欲为?」昭宁帝捏捏她的脸颊,「《戚姻律》中可讲得清清楚楚,‘婚姻之约全凭双方自愿,任何人不得以胁迫威压促成他人婚事’。若朕按头强令你与贺渊就地成亲,贵府那位‘捧起法条律令就六亲不认’的王妃殿下,怕是得头一个跳起来将朕弹劾到满头包!」
  信王妃徐静书可是都御史府的金字招牌,捧起法条律令就心如磐石,管你皇帝陛下还是太上皇老子,就没她不敢弹劾的人。
  可她有个毛病:谁也搞不懂她究竟算胆大还是胆小。
  什么人都敢据理力争地弹劾,可每次当众庭辩都忍不住要发抖。
  赵荞「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以浓重的鼻音咕囔道:「我嫂子才不会‘跳起来’弹劾。全京城都知道,徐御史总是颤着腿庭辩的。还有,她不爱听人称她‘信王妃殿下’,请您称她徐御史。」
  「是是是,就你们信王府这一脉专出古怪苗子,」昭宁帝食指抵住额角,无奈笑叹,「总之,也没要你非得如何委屈自己去迁就贺渊,就是想说,别怨他,也别闹太僵。这事,你俩都不容易。」
  「好。若他许久都想不起,那我也不怪他,」赵荞轻轻咬了下唇,「但,要是他始终没能再喜欢上我,我不会一直等他。这样,算让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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