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有成见,火气没痛快撒出去,赵荞总觉他眼里除了轻蔑与挑衅外,还是有点贼眼溜溜的。
她颇江湖地以舌尖抵腮,将水连珠从肩上拿下来端好,冲那小国舅露出一个冷凶冷凶的笑。
继而懒懒散散旋身面向远处的木人桩。
齐嗣源也勾搭着贺渊的肩膀站在场边,一瞬不瞬地瞪大眼睛关注着赵荞的举动,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她……真能行么?」
不怪齐嗣源没信心。在场大概除了赵家人之外,没谁对赵荞有信心。
毕竟她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不务正业,文不成武不就,却是吃喝玩了一把罩,给人印象总归不大靠谱。
国与国之间的所谓友好盟约,说穿了不过是审时度势的见风使舵、衡量双方实力对比后的看菜下碟。
茶梅小国寡民,畏威而不怀德,今日这场火器比试若赵荞失手,或许就会让茶梅国使团看清大周在火器这件事上的弱点命门,生出什么狼子野心都有可能。
「不知道。」贺渊喉头滚了滚,目光片刻不离赵荞。
就在许多人紧张得心都快忘了跳时,赵荞瞄准木人桩,娴熟从容地扣动了水连珠的机括。
下一瞬,木人桩左眼处多了个黑洞洞的弹孔。
紧接着,她没有半点迟疑耽搁。拉栓、退铜弹壳,再瞄准、二扣机括。
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到还趁空甩了茶梅小国舅一记冰冷眼刀。
连发十一响,次次不落空,弹孔全在木人桩两只眼睛附近的位置。
收势站好后,赵荞倒拎着水连珠,遗憾地望着茶梅小国舅叹了口气,扬声对赵渭喊:「真是可惜,今日居然一发都没打偏。」
可以说是极其嚣张了。
听了九议令的转译,茶梅小国舅面色刷白,也不捂肚子了,改捂住眼睛——
你想往哪边打偏?!看着是个细皮嫩肉、明丽娇矜的美貌贵女,怎么端起火器就一身匪气!
不管怎么说,他总算知道自己用目光骚扰了半天的这位美姑娘,卯起来是很有可能爆瞎他双眼的坏脾气硬茬。
眼睛真疼,真的。
另一边,贺渊的目光全程没有离开过赵荞,包括此时。
开始他有些担心赵荞会因对茶梅小国舅的怒气而莽撞乱来。
若她忽然调头对着那小国舅扣扳机,就算没真打中人,两国都会结盟不成反开战。
可她居然克制住了平日里的任性妄为,只是恶作剧般专打木人桩的眼睛,点到即止地释出威慑之意。
龇牙亮爪的小豹子。凶得闪闪发光。
贺渊抿笑,喃声自语:「真是小看你了。」
那样个混不吝的暴脾气,关键时刻却知行止有度,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贺渊虽没见过水连珠,但北军中配有几名使火器的「神机手」,他听他们说过,火器在使用时后坐力极大,便是皮糙肉厚如他们,每次训练完肩上都会有些许红肿。
此刻赵荞仍旧站姿随意,明艳的面上也只见「勉强出了口气」的恣意张扬,可贺渊猜,她的右肩一定很疼。明日或许还会淤青。
想到旁人给她上药时她或许会含着泪哼哼唧唧,贺渊心中一疼。
却又莫名其妙地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再一次怀疑,自己脑子可能真的被敲坏了。
莫说旁人,连昭宁帝都对自家这位以纨绔泼皮闻名京中的堂妹刮目相看了。
「赵渭,你教的?」
站在帝君身侧的赵渭闷声偷笑:「回陛下,她天赋异禀。平常都打兔子、野鸡、野鸟这样的活物都甚少失手,打站着不会动的木人桩对她来说就是闹着玩儿。」
当众人从瞠目结舌中回过神来,那欢呼喝彩与雷动掌声不亚于先时贺渊那一战。
目瞪口呆好半晌的齐嗣源拍了拍贺渊的肩:「天,她这一招鲜就能吃遍天啊!我看就连北军那几个神机手都干不过她。以往我还纳闷,你这一惯吹毛求疵的性子,怎会与‘不求上进、胡天海地’的赵二姑娘搞到一处。看来她确有过人之处。」
贺渊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忍住,冷着严肃中透着隐隐赭红的脸道:「齐大人,国事场合请注意措辞庄重。」
什么叫「搞」到一处?!这说法实在辣耳朵。
夜宴是亥时散的。
帝君命人留了赵渭到配殿说话,赵荞强忍着呵欠与众人一道鱼贯行出玉堂殿。
她昨夜本就没睡好,下午全是为着要与那茶梅小国舅置一口气,才宛如回光返照般生龙活虎。
夜宴上饮了几盏酒,此刻后劲上来便觉困倦。
想想帝君有日子不得空见赵渭这徒弟,此刻留他定有许多教诲,估摸着最少也要说上半个时辰,她索性就不等了,直接坐上步辇往下榻的小院回。
赵荞实在也是累极,慵懒倦怠地拢紧披风,坐姿歪斜散漫,没走出多远就在晃晃悠悠的步辇上睡了过去。
等她睁开惺忪睡眼时,发现步辇停在下榻小院的门口,阮结香正愁眉不展地待在一旁看着自己,抬辇侍者们则低头垂袖并排站在阮结香身后等着。
「二姑娘,您可醒了。」阮结香松了口气,似乎已等了许久。
「你怎不叫醒我?」残困无力的赵荞抬手搭上阮结香伸过来的手臂,咕哝着抱怨一句后,又对后头的抬辇侍者们歉意道,「家侍不懂事,给诸位添麻烦了。」
侍者们自是恭敬地连称不敢当。
阮结香也没急着申辩,将赵荞扶下步辇站好后,从荷囊中抓了一小把金瓜子,客客气气分给几位抬辇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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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卷一 V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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