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素来性子温润,如此陡然盛怒实属少见,片刻之间,齐恕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忙躬身道,「是!」
等一室之人退去,韩烨才跌坐在床榻旁边的圈椅上,一阵咳嗽溢出喉咙,怎么止都不住,他掩着口鼻咳了许久,才慢慢缓了过来。他微微抬起衣袖,只见雪白锦缎上有一滩暗色的血迹,分外惹眼。
韩烨盯着那片血迹看了半晌,方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只白色玉瓶来。不料,那玉瓶倒了半晌,竟是空无一物,韩烨顿了顿,竟是一扬手,把那药瓶远远地砸了出去。
楠木雕花椅上,一身锦袍的男人以手扶额,周身气场凌厉逼人,一张俊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秉侯爷,主母走之前,叫我将这封信亲手交给侯爷。」石氏上前道。
萧让轻轻抬了手接过那封信来,哑声道,「都退下吧。」
信封里头,足足有三页信纸之多。信纸之上,字迹娴雅娟秀,萧让再熟悉不过了——乃是顾熙言最擅长的簪花小楷。
「萧让,见信如唔。」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一共嫁给你了两次。」
「上一世,也是皇上赐婚,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嫁为你的妻子,和你成了一对怨侣,纠缠半生,有诸多过节。」
「你不喜欢我的骄纵无度,我不喜欢你的冰冷无情。后来,你娶了一房妾室,把她抬成了平妻。曹婉宁生性善于伪装,在你面前故作姿态,背地里却对我多加陷害。你数次听信她的谗言,对我冷眼相向。后来,四皇子和太子开战,你出征之后,曹氏更加肆无忌惮,将我关入柴房之中,虐杀我心腹,当时,顾家满门已灭,我已无骨肉至亲,只有你这个丈夫可以依靠——我被她欺凌侮辱的时候,也曾想过向你求救,望你念及一丝情分,救我于水火之中,可是一封封信寄出去了,如同石沉大海。我掰着指头数着日子,一天又一天,你终究没有一封回信。再后来,我撑不住了,我病的形容枯槁,心神俱灭,身边心腹亦死伤散尽。终于,起义军攻城那日,我被乱军一刀捅在心口,成为了刀下一缕孤魂。」
「萧让,你读到此处,是否觉得难以置信?说来可笑,这些事情似是太过久远,我提笔写下的时候,竟然也有恍然如梦之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经历过这些事情,亦或是南柯一梦而已。」
「可那些苦和痛都是真的。」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竟是又回到了这具身体里。这一世,我暗自筹谋,谨言慎行,终于,那些仇家一个个不在了。你对我的包容和爱,也让我一点点放下心中所有戒备,甚至生出了和你平安喜乐,共度百年的想法。我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就可以免于苦难,免于战乱,再也不要像上一世那样,和你冤冤相对。可事实证明,是我太天真了。」
「我没想到,令我们不复当初的,竟然是彼此之间的不信任。当我身在韩烨营中,满心都牵挂着你,日日夜夜想着如何奔向你的时候,你却在质疑我的不忠,你却在质疑我腹中孩子的姓氏。你看呀,重活一世,你依然不信我。」
「子不语怪力乱神,之前我顾虑良多,没有告诉你这些事情,是怕你不理解、不相信。可是现在,我决定把这些事情都亲口告诉你——既然不能相知相守,不如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萧让,我们和离吧。愿你相离之后,再娶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女。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以后山长水阔,再不相见。」
薄如蝉翼的信纸上,晕开一朵朵墨痕,似是在信纸上绽放出了一朵朵黑色的花朵,最后一段话已经被水渍晕染的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貌,足以见写信之人的满怀悲痛之情。
萧让望着手中信纸呆了许久,俊眼修眉间凝结的冰霜逐渐化为一片愁云惨淡。
一室寂静,所有的嘈杂的声音仿佛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他沉寂而无力的呼吸声。
这个故事,和那天在暴室之中韩烨说的如出一辙。可是听她亲笔写出来,到底是不一样的。
原来,两人刚刚成婚的时候,顾熙言对他的疏离和防备都另有隐情,那是上一世他伤他她至深所留下的后遗症。
原来,那日翠微亭中,顾熙言喝的酩酊大醉,脱口而出「曹氏,你鸠占鹊巢,霸占我夫君,该妄图毒杀我」的话并非梦呓之语,而是确有其事。
原来,那日演武堂中,顾熙言亲手写下的韦从实、裴狄、李余、李慎思四人的名字,也并非凶兽托梦那么简单,而是她故意为之,好叫他早早的防备韩烨。
原来,顾熙言早早地识破了史敬原的真面目,出嫁前便和他一道两断了,他们此生并无任何瓜葛。
心中的迷雾疑团瞬间解开,往日点点滴滴,此时皆浮上心头,如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她爱他的时候,他未曾察觉。她想他的时候,他亦不知道。
他以为的她勾结韩烨,实际上却是她用心良苦,为他筹谋。
上一世他对她那样冷漠,这一世她该是鼓起了多大勇气,才和他重归于好,坦诚以对?
她下了决心,想和他安稳美满的度过下半生。而他呢?他把她的真心弃之如敝履,把她的真心亲自伤了一次又一次。
萧让竟有如梦初醒之感,只是,这梦醒的有点晚了。
外头突兀响起一阵敲门声,侍卫流云高声道,「秉侯爷,军中急报,于京西北道发现了四皇子军驻扎的踪迹。」
男人阖目养神许久,方才睁开一双深邃的眼眸,他抓着椅子的扶手缓缓起身,俊脸上已经掩下哀痛和悔恨,变成了一派晦暗的平静,他缓缓道,「即刻发兵,前往京西北道。」
六月十三,月氏国突兀举兵,犯大燕边境,烧杀抢掠百姓。
六月十八,宜祭祀。三千太学生长跪于禁廷含光门前一日一夜,上书求成安帝下旨,令四皇子和太子停战议和,齐力镇压月氏。
六月十九,满朝文官长跪于紫宸殿前,翰林掌院胡文忠曰「安内必先攘外」,死谏成安帝。
六月二十,成安帝于病榻上亲拟圣旨,令出禁廷,曰「犯我大燕者,虽远必诛。命平阳侯与四皇子余部止战,议和于京西北道章台郡,共商镇压月氏之大计。」
章台,大营。
韩烨接了军报,细细看了两眼,嗤笑道,「这圣旨,只怕是非接不可了。」
齐恕拱手道,「世子料事如神,太子、平阳侯爷皆已接了圣旨。就连……四殿下也接了圣旨。」
韩烨笑了笑,「太子李琮素有仁义之名,一向爱惜羽毛,自然不会有违圣意。如今三千太学生和满朝文官苦苦相逼,此圣旨若是不接,只怕将来四殿下位登大宝,也会被文人执笔的青史所累。」
武将手中的刀剑,向来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干脆利落的很。可文人手中的纸笔,却比刀刃还要锋利上三分——妙手着文章,巨椽传千古。那可是杀人不见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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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赐蜜糖妻 卷四 V第13章[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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