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间,暮夏已取来青竹一截,中间是空的,粗细约女子的小指,竹身翠绿,带着点竹子的香气。
于香檀倒了碗开水,在碗中洒了少些的盐和一小撮蔘粉,她用竹管稍加搅和一下,使盐和蔘粉融入水中。
「喝吧。」
怎么喝?柳笑风抬眸一睨。
「从这个孔吸,像呼噜噜大口吃面一样,以口就管用力一吸。」她教人如何用竹制吸管喝水。
柳笑风大口一吸……咳、咳!呛进鼻子了!
【第五章 改变主意赖上人】
容得下两人的大木桶中,双眼微闭的柳笑风整个人浸泡在深红色的药汤里,冒着烟雾的水烫着人的皮肤,把他烫得全身通红,犹如一只煮熟的虾子,没一处不红通通。
他就一张脸浮在水面上,眼、耳、口、鼻露出,后脑杓也一半浸在水里。
他的脸也抹了一层药泥,以五毒为主料,七十七种药材磨成粉混合而成,初初敷上会有剌剌的灼热感,之后面上的汗水泌出,渗入药泥中。
这时的汗水是有毒的,连带着药泥也布满毒性,不可用手触摸,否则碰到药泥或汗水的人也会中毒。
木桶里的药汤必须维持烫人的程度,每半个时辰加一次滚烫的热水,前后共四次,为时两个时辰。
可是这人像在受苦吗?
分明是睡着了,怀里还抱着臂粗的竹筒,一半在水下,一半斜着靠身上,竹筒上面开了个口,里头插了根细竹小管,他时不时地吸上两口,满意地继续睡。
再仔细一看,桶子里有块板子,正好托住他的上身,即使他睡沉了也不会往下掉,防止溺水。
「柳笑风,你不会真睡着了吧!你是在拔毒,不是来泡澡的!」他似乎忘了这儿并非城主府,惬意自在的当起大爷了。
隔着一扇杜鹃啼春彩绘红梅玉石屏风,看不过眼的于香檀冷冷讥诮,鹊占鸠巢不知羞耻,还自得其乐。
「嗯,是睡了一觉,可惜被你吵醒了。」他伸了伸懒腰,苦笑。
经过五次的针灸后,他的身体较能抗疼,由一开始不能忍的剧痛到渐渐能忍受,一次一次的扛过去。
针灸拔针后是两个时辰的药浴,刚一入桶时,他烫得立即跳出来,可又被塞进去,强按住双肩,直到他适应那热度,慢慢将身子往下沉,压着他的手才放开。
水很烫,烫得全身的皮肤都麻了。
可是渐渐的,酥麻的痛有如小针在扎,由脚趾头往上窜,一抽一抽的痛意蔓延周身,无数的细针在身上戳剌,深红色的药汤一点一点变黑,不断发出难闻的恶臭。
但是随着水变黑,他的痛也在减轻中,越泡到后头身子越轻,像要浮起来似的,平时重石压胸的郁气往胸腔两侧散去,一股不明的气劲从四肢、躯体溢出,流入药汤之中。
「少把于府当窝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她把清凌院借他是当他为客,何况住客栈也不方便治疗,他倒是反客为主一圈地为王了。
他抬眼一睨屏风外隐隐掉掉的身影,唇畔微微上扬。「逼死自已的丈夫会遭雷劈,你不是这种人吧?」
「我是,且你还不是我的丈夫,我正打算退婚。」风水轮流转,换她要毁约背契了。相信她这么「识相」的主动退位,能为康复的孙儿另娶高门佳媳,柳老夫人定额手称庆。
「找好下家了?」这女人想气死人轻而易举,她的一言一语都带着倒剌,轻轻一扯便肚破肠流。
「是。」
一户「好」人家,书香门第,公婆和善,上有兄下有弟,无大姑小姑,是个读书人,寒气入肺,三咳四喘,不久人世。
「因为我死不了?」就着竹管一吸,温热的羊奶在口中转了一圈,滑落喉间。
有时是蔘汤,有时是鸡汤,有时是米浆,但最多的是和茶叶一起煮过的羊奶,加点蜜更好喝。
柳笑风拔毒的过程流失的水分太多,于香檀见状心有不忍,便换着花样为他补水,免得他脱水伤身。
谁知从第一次呛到,差点把肺都咳出来后,他竟然喜欢上用竹管吸水的感觉,时不时地提出各种要求,要人配合,还把自己当成大爷,使唤着脸色越来越狰狞的未婚妻。
「对,我对当寡妇有独特喜好。」她需要的不是丈夫,而是一个在外行走且无惧流言的名分。
未出嫁的姑娘若抛头露面做生意,世人的眼光和恶毒的言语足以将人置于死地,再无翻身之日。
反之寡妇为生计行商则无可厚非,男人都不在了,她不出门干活能有口饱饭吃吗?
这世道对女人太苛待了,全是男人说话,有理无理他们说了算,用礼教约束女人五千年。
柳笑风轻哼,又似嗤之以鼻。「我忽然觉得有个势利的未婚妻也不错,挡掉不少前仆后继的母狼。」
既然恢复健康有望,就没什么耽误不耽误,坚持退婚已没必要,何况还能让于香檀气得跳脚。
闻言,她有些怒了。「你想赖皮?要退婚的人是你,出尔反尔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的原则呢!泥牛入海了吗?简直是耍着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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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胭脂夫人 V第二十章[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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