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现在要吃吗?」苏棠小心翼翼把手从他手底下抽出来,又把外袍拿去挂上,心想晚饭又不是没吃,怎么突然跟一块桂花糕过不去?
方重衣默立着,不言不语,周身低沉的气压尤为可怕。苏棠也不知他是因为饿而心情不好还是在想别的事,不过这样拖下去自己也难受,闷闷不乐低声道:「世子若想吃,我再去做就是了……」
他听到声音,又看苏棠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忽然觉得没意思。
「不用了。」
方重衣又想起饭局上的话,他皇兄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还借侯爷隔空敲打他。
翰林院书画待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书几上摆着刚勾完线条的画稿,方重衣知道是苏棠白日得空画的。她白天采买,有空便在集市挣银子,卖字画也卖点心。他也由着她去了,是抱着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的心态。除非哪天撞大运,碰见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否则怕是下辈子也攒不到赎卖身契的钱。
以苏棠的容貌,其实不是不可能,但哪家又敢惹到侯府头上来?
看她每天孜孜汲汲地想走,他心头火起,将画纸拂进铸铜鎏金熏笼里,冷然道:「谁准你私下卖字画的?」
熏笼此时是敞开着的,宣纸掉进去,边缘肉眼可见烧出一圈焦黑。
苏棠被他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那可是昨天早上跟一户商家定下的,画好了能赚三吊钱!她什么都顾不上,冲过去就伸手往里捞。
「嘶——」炽热的温度烫得她眼前一花。
「你干什么!」
方重衣疯了般把人拉扯回来,急忙拽过她的手看,指尖竟烫起一串水泡。
苏棠眼睁睁看着画纸被烧成灰,苦涩难言,好在那幅画只是勾了大致线条,若完工之后被烧,那她真是要吐血了……
她漠然看了眼方重衣,把手抽回来。
「世子爷就算心情不佳,也不用跟一幅画一般见识吧?」
声音冷静,轻描淡写的。苏棠说完,也不管他怎么想,该干嘛干嘛,收拾泡茶打水,只当人根本不存在。
夜里,苏棠在卧室旁的小室打瞌睡。这里原本就有张床,只是缺铺盖。前些日子,方重衣便吩咐人把书房那套锦被拿来铺上,又添了个小炭盆。
她迷迷糊糊的,听到打三更的声音,又翻了个身朝床里边睡,可没过一会儿,忽然听见缓慢的脚步声从房门口传来,越来越近。
她身子僵硬,也没敢回头,捂紧被子竖起耳朵听动静。那人缓缓走到了桌边,距床也就不到一丈远。
油灯被点燃,昏沉的灯光将挺拔身影照在墙壁上。
虽然是俊逸的剪影,但苏棠在夜里看着,觉得怪磕渗的。
大半夜来她房里干什么?
苏棠一直很忌惮,怕方重衣哪天一时兴起要收自己做通房。虽然他那副好皮相无可挑剔,没有哪个姑娘家会不心动,但他是世子,将来总要娶一位高门贵女,还会好几房妾室,自己若栽他手上了,做个可怜兮兮的通房丫头,以后岂不是要被各色莺莺燕燕轮流踩在脚底下碾压?
所以她总是刻意保持距离,也相当于暗示了。不过方重衣似乎没有那个意思,没做过任何越矩之事,两人一直相安无事。
脚步声离后背越来越近,苏棠没办法再装下去,硬着头皮翻身去看。
他在床边坐下,眉目被明灭不定的阴影笼罩,显得尤为深邃。
苏棠往床里边缩了缩。
「把手伸出来。」低缓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像一道飘忽的鬼魅,捉摸不定。
苏棠哪敢不从,战战兢兢把手伸过去。
方重衣握住那只手,微凉,皮肤很细腻,又柔若无骨。他呼吸微滞,半晌,很小心地把手翻过来,借着灯火看烫伤的地方。
苏棠这才注意到他是带了药膏来的,大半夜阴恻恻跑过来,就是给她上药?
他拿来瓷瓶,倒出些药膏在烫起水泡的地方轻轻涂匀了,清凉感在手上丝丝冒起,不再那么火辣辣的难受。
苏棠还是胆战心惊,试探着往回收手,那人却忽地加重了力道。
暗夜里呼吸声都格外分明,是沉重的,带着压抑的气息。
「世子?」
她心头不安,又使劲抽了几次手,那人才一点点放开。
「苏棠。」声音比刚才低一些。他的声线是清澈明朗的,像夏日的清溪拂过石子,偶尔低沉些,便显得尤为凝重、有压迫感。
「什……什么?」
方重衣很少正儿八经喊她名字,都是随心所欲地使唤、吩咐,陡然这么来一下,让她有点毛骨悚然。
「你的生辰是何时?」
苏棠实在摸不清他的想法,小声答:「要到九月呢……」
淡淡的声音又问:「那时候便及笄了,是吗?」
「……是。」她捂紧了怀里的被子。
许久听不到回应,挺拔的身影静立在黑暗里,不动声色,周身是沉郁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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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画娘人财两失 上 V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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