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半生为君颜 第四章

  “稹皇帝那叫一个难过啊,几乎没哭断肝肠!在灵堂上口里不断喊着,‘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
  “稹皇帝要是早知柳娘娘会命断京都,怕是宁愿再忍十年相思之苦,也不会催着柳娘娘回京吧?”
  “一代奇女子,一代奇皇后……”
  说书人的故事在叹息里终止,赋雪在整个后半程故事里眼底都波澜不惊,她只是安静听故事,安静的听周围此起彼伏的感慨,安静的一口一口啜着冷茶默默无语。
  世人心中的故事……世人心中的自己……
  居然这么可悲可怜吗……
  究竟是谁,允许你们用这样充满同情的语气说起我啊。
  究竟是谁,害得我要被这样哀怜的词语形容?
  过了一刻,当说书人托着钵盂转过一圈,正转到赋雪身侧,赋雪方才冷笑。
  指使赵仲庭往钵盂里丢了几个铜子,等说书人谢过,赋雪幽幽开口:“先生讲得好故事,只是,怎么不往下讲了呢?”
  说书人似乎听多了这种问题,早有准备,微笑回应:“这位公子爷,小的讲得是奇女子柳宸的故事,柳宸死了,故事自然也就结束了。”
  赋雪没兴致与说书人为难,转过脸去,赵仲庭立刻上前拦住说书人的视线,让说书人退下。
  赋雪公主没听到想听的东西,倒听了一耳朵不想听的东西,心里烦闷,正要起身离开,忽然听得隔壁桌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子声音:“先生刚才讲了半日,无非讲柳氏如何与众不同,如何南征北讨,怎么却不讲她跟稹皇帝夫妻恩爱,琴瑟和谐?”
  那说书人愣了一下:“当今南朝如何得国,问一问南边儿来的人也就清楚了,柳皇后幼年的事儿,问一问她的家人奴婢也就清楚了,可若问人家夫妻闺房情谊,这个我一介说书人怎么能知道?”
  赋雪转头看去,只见那个男子毫无坐相的靠在椅子上,一身白衣,除了手中一柄扇子外别无装饰,浑身打扮简约无比,偏偏衣角袖底拿银线绣了暗纹流光,倒不知究竟是在藏拙还是夸富。
  那个男子散漫言道:“这世上说书,莫不奔着旖旎香雁而去,便是没有,也要编排出两三桩出来,先生你倒是个实心人儿。”
  说书人道了一声“岂敢”。
  那男子终于肯掏出散碎银两打赏。
  说书人大喜拜谢离去。
  赋雪不欲再在这个茶馆里待下去,起身离开,却听得那个男子的话还没有完,倒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若依我说呢,先生倒不如好好讲讲,那位多情的稹皇帝,如何在原配离世半年不到的时候,就急匆匆的另立新后,又如何在之后五年里,将南雁柳氏抄家灭族,又是如何一点点的拔除掉朝中所有柳皇后曾经的故友、同袍。”说到这里,那名男子眼波流转,瞥了赋雪一眼。
  “也好教世上女子知道,别整天想着做男子的事业,领什么兵,打什么仗。好好在金丝笼里当皇后,学着怎么去抓男人的心,比什么都强。”
  赋雪脸色未变,心中却勃然大怒。
  她一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此番言论,人人都说女子应当描眉画眼,刺绣裁衣,而不应当舞枪弄棒,上阵杀敌,可是,那些男子,甚至整个天下的男子,都没有她在军政方面做得好,那么,他们又凭什么对她的事业指指点点?凭什么质疑她的领军资格?甚至还要把负心人的过错,说成她的不是?
  赋雪握着拳憋着气走出茶馆,右手一招,赵仲庭非常识趣的俯身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可当他听完赋雪的话,脸色不禁变得十分古怪。
  “公主,这也太儿戏了……”
  赋雪不耐烦道:“照着做。”赵仲庭这才一拱手,去了。
  北朝宫眷并非不能出宫,可要出宫也没有那么太容易,是以,趁着天色还早,赋雪带着赵仲庭好好逛了一遍集市,一路特别反常的,买了一堆小零食小玩意儿,自己也不吃两口,全部塞在赵仲庭怀里,让赵仲庭叫苦不迭。
  正在回宫的路上,一个人少的巷口,一道熟悉的白影再次横在赋雪眼前,赵仲庭下意识往赋雪身前一挡,被赋雪拿扇子拨开了。
  赋雪露出一个妩媚挑衅的笑:“怎么着?这位公子拦路有事吗?”
  那名男子站直了,赋雪这才发现他也没比赵仲庭矮很多,甚至形象容貌说得上有几分英俊,可惜先入为主的轻佻印象使得赋雪对他观感不佳。
  那名男子抖开一块绸布,是个钱袋的形状,指着赋雪怒道:“就是你们俩在茶楼里偷走了我的钱袋,害我当众出丑!”
  赋雪笑眯眯道:“你的钱袋明明在你的手里啊,怎么能说是我偷的?”
  白衣男子冷哼一声:“你们偷走了我的钱袋,拿我的银子去买东买西,还散给路边的小童乞丐,花完了钱就把袋子扔在街角,这些我都问过那些小童了,他们形容的相貌,就是你们这样!”
  赋雪用折扇敲一敲自己的脑门,作恍然大悟状:“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这样好了,给乞丐的钱,你让乞丐还给你,买东西的钱,我把东西还给你好了。”
  一个眼神扫给赵仲庭,赵仲庭会意,立刻把怀里那一堆铜手镯银铃铛铁护身符往白衣男子身上一倒,赵仲庭甚至还塞给他一袋糖炒栗子和半包烧鸡,香得白衣男子差点破功。
  “滚开!”
  白衣男子退后一步,一堆小玩意儿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你们并不缺钱,为什么戏弄我?”
  赋雪仍旧一副笑眯眯的脸:“好教世上男子知道,别整天想着出门闲逛,听什么书,喝什么茶。好好在深宅大院儿里当个公子哥儿,比什么都强。”
  白衣男子听得这话耳熟,正是茶楼那次冷嘲热讽的翻版,便知道是自己嘴欠惹的祸了,但他是个闯祸闯老了的人,哪里肯服输,立刻反唇相讥:“我早看出你是个姑娘家,扮个男装不伦不类,怎么,敢穿男装出街,却不乐意听人说?”
  赋雪一脸大惊失色状,右手用折扇一打自己左手掌心:“怎么?你不是个姑娘家?”
  赵仲庭笑出声来。
  白衣男子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紫。
  “虽然你这身打扮也挺不伦不类的,不过,既然你不是姑娘家,本姑娘也就不好再跟你开这种姐妹之间的玩笑了,就此别过。”
  赋雪假模假样的作了个揖,就要越过白衣男子继续前行。
  白衣男子伸手要按赋雪的肩,想让她停下,没成想还没沾到衣角,就被出掌速度快如闪电的赵仲庭打开了,赵仲庭呵斥道:“你想干什么?”
  赵仲庭分寸感极好,知道白衣男子没有太大恶意,所以打的并不重,但白衣男子仍然忍痛忍气道:“扇子还我!那也是你偷的!”
  赋雪眼珠一转,继续笑得灿烂的回身:“你的扇子上写了你的名字嘛?没有吧?可是我的扇子上可是写了我的名字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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