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坚定而沉痛地道「此事……也许是……是我养兄应澜生所为……他……他对我……求而不得,因我另嫁旁人,他便生了怨怼之心……」
她哀伤地捂住胸口「我早该想到了……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恨我?」
她蹙眉望着安锦南「适才那册子上的人名,都是应家暗里的人,表面是与应家没有干系的江湖人士,其实暗里是应家的爪牙……侯爷只需查一查天逸山庄……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似是十分不忍心说,支支吾吾半晌才无奈吐露了「实情」,不时抬手抹一下滑落在脸颊上的泪珠,又自责又心酸将应家私底下的势力扯了出来。
崔宁觉得牙酸。
若非亲眼见到,他还不知,原来有人能把无辜、伤心、无奈、陷害同时演绎得如此流畅自然。
多年来他见过许多女人,有疆场上和男人一般骑马打仗的巾帼,有大户之家规行矩步的淑媛,也有如安潇潇一般灵动跳脱的少女,却是第一回 见到这么美又这么毒的女人。
安锦南饶有兴味地听莫千言说完上述的话,他挑了挑眉。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指尖轻轻扣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
崔宁心内叹了一声,开口道「这么说,是应澜生策划行刺侯爷,而这些来自天逸山庄的江湖人士,是受他指使,将罪名嫁祸于你?」
莫千言垂了垂眼,无言地点了点头。又道「我与他乃是挂名的兄妹,自小我就在他家,当他是我的亲哥哥。我真的从没想过,他会……」
她挑眉看了安锦南一眼,白皙的脸上染了层红霞,「他会对我怀有那种心思……」
「我已经努力的避开他了啊!」泪水重新漫上来,似乎欲要永无止境地流下去,「我嫁了人,丈夫死后,为避嫌,没有回养父家……我宁愿孤零零的一个,安守在观中……我不想毁了他的贤名,更不想毁了我自己……」
崔宁打断了她「这么说,你从没见过侯爷?也从没想过要行刺侯爷?」
莫千言咬住嘴唇,欲言又止。
卓鸣不耐地弹了弹刀刃「说!」
莫千言似给他吓到了,身子缩向崔宁那侧,怯怯道「却也不是没见过……两年前,百花节上,曾与侯爷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丈夫当街行凶,殴打于我……是侯爷出手相救,我才能苟延残喘至今……」
她感激又娇媚地眺了眺安锦南「我一个弱女子……无以为报,若侯爷不弃……」
安锦南才松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崔宁咳了声道「行了。」他收了卷宗,回头朝安锦南行了一礼,「侯爷,此女的口供,想必外头已经听清了。」
安锦南点点头,从座中缓缓站起身来。
崔宁回眸,朝莫千言笑笑「适才,你说得很好。」
莫千言见他一直面容温和,与卓鸣的凶神恶煞和安锦南的明显厌恶全然不同。
她朝他感激地一笑,怯怯地道「那么,我能走了么?」
安锦南已经背转身,率先朝外走去。
她视线越过崔宁,遥遥看着安锦南的背影,眸中一闪而过的恨毒,很快消弭了行迹。
崔宁摇头「不能。还有个人,想要见你。」
莫千言眉尖颤了下,直觉崔宁这话大有深意。她未及多想,就见门口处,走来一个孑然的人影。
她心下猛地一沉。思及适才崔宁所言,说她的口供门外之人已经听清,她登时方寸大乱,震惊地看向崔宁。
原来所谓审问,不过是引她说出刚才那些话,说给门外的应澜生听!
不!不!
这是她最后的倚仗,最坚实的棋子,怎能就这样,轻飘飘地给人毁了?
若连应澜生也不帮她,她该怎么走出安锦南的牢笼?
应澜生伶俜的身影遮住了身后的光线。崔宁含笑与他点了点头,也退了出去。
狭窄的牢房中,只余一立一伏的二人。
他身穿一身雪白的儒衫,温润的面容此刻灰败泛青。
他两手紧紧攥在袖中,用无法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佳人。
这是他自小就深埋在心底的美梦!
这是他有生之年唯一爱过的女人!
这是他奉若神明,宁自己伤得千疮百孔也不忍她一蹙眉的仙子。
原来在她心目中,他是这样的可笑啊。
应澜生一步步地,游魂般靠近。
莫千言嘴唇打着哆嗦,伸出双手,攥住了她的袍角。
泪水重新漫过脸庞,她摇头,急切而悲凉地哀求「荣哥哥,你不要信……我……我是被逼无奈的……他们……他们太可怕了,我好怕……我好怕……」
她抱住他的腿,将自己软软的身子贴了上去。
「荣哥哥……带我走吧……别丢下我,别丢下阿言……」
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可怜,应澜生看也不敢看,——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她剖成了两半,去看看她的心,是不是黑硬如铁。
他捧在手心供在神龛护了二十多年的女孩……
泪水,不自觉地从应澜生面上滑落。
一滴一滴,打在莫千言的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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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宫女要出阁 卷三 V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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