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纷扰的人群,他视线落在她身上,朝她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转身,背离人群,缓步而去。
丰钰不自觉紧了紧收在身上的香囊。
冥冥中有抹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她还会遇到他。
便如那日在城外官道上的一顾,前番宏光寺内的偶遇,今夜得月楼里寥寥数语
「丰钰,你瞧谁呢哪有俏郎君,快指给我看看」文心见她失神,两手一伸揽住她脖子。丰钰收回目光,笑着戳了下文心的额角,「你呀,当娘的人了,说这种话,不知羞吗」
文心嘿嘿一笑,凑近她低低道「丰钰,别告诉我你在宫里连个相好都没,你都几岁了,回来相了那些人家,真没看中的吗回头我替你寻几个好的,叫我娘给你撮合撮合」
丰钰听她胡言乱语,忍不住又掐了她下。
嘉毅侯府,幽静漆黑的院落里一盏孤零零的灯火忽明忽灭。
芍药坐在灯下,正在缝制一双新鞋,皂色粉底,银线飞鱼云海图纹,形貌齐备,已快要收尾。
隔帘一道门内,是嘉毅侯的内堂。
芍药看了眼更漏,正是子时。才准备撂下针线,就听里间传来闷闷的声响。芍药面色一紧,丢下针线飞快闯了进去。
推开门,宝相团花深蓝绒毯一路铺进内室,床帐已被扯了半片下来,安锦南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在床下的脚踏上,芍药喊了声「侯爷」,连忙摸索着去点燃了烛灯。
昏暗的光线下,安锦南整张脸上都是晶亮的汗滴。长发垂下,遮住他眉眼。
安锦南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息。芍药见他下唇已经咬得见血,眼圈一红,从袖中摸出手帕,跪在他身前。
「侯爷,疼得厉害么您别弄伤了自己」
安锦南陡然抬起脸,他双眸赤红,尽是血色,面容狰狞阴狠,可怖至极。
「滚。」
他咬牙切齿,从颤抖的唇间挤出这字。
芍药摇头,泪珠坠了满脸「侯爷,奴婢去请郎中,这就去」
她还未及起身,安锦南忽然伸手,将她狠狠推了出去。
「滚滚」
芍药被一股大力推出,重重跌在身后的椅上。她额角碰在椅腿,当即又痛又晕。
安锦南重新抱住自己的头,咬牙发出沉闷粗嘎的喘息。
芍药不敢再近前刺激于他,抬手抹去泪珠,提步就往外走。
屋后韩妈妈听见动静,往后院井里拎了一桶凉水就往这边来。
芍药与她在廊下撞见,瞥一眼那水,声音嘶哑心疼「妈妈,这就去请郎中吧,侯爷再这么熬下去,早晚这样不行的」
韩妈妈面容一凛,单手提着水桶,另一手就钳住了芍药的手腕「你疯了不成想整个盛城都知道侯爷这疾症」
芍药摇头落泪「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瞧着侯爷这般痛苦,我实在不忍心。这病一日不去,这痛楚何时是个头啊」
韩妈妈将她死死拽住「禁声随我入屋中看顾侯爷。要不要延医诊治,需听侯爷的意思」
芍药被她强扭进屋中,直入内室。韩妈妈着她将水倒入盆中,自己走到床边将安锦南架起。
安锦南眸子陡然睁开,便欲挣扎。韩妈妈架住他手臂,低声喊他的乳名「阿锦,阿锦莫怕」
安锦南像被什么凝住了心神,双眼呆滞住,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阿阿姐」
他声音低哑,嘶不可闻。
「快,把水端过来」韩妈妈抬眼目视芍药,等她将冷水拿来,扶着安锦南,用帕子浸了水,替他在额角擦拭。
发烫的额头贴上冰冷的帕子,安锦南先是一缩,韩妈妈将帕子搭在他头上,温声安抚「好阿锦,去睡着,一会儿就不疼了」
安锦南回手捂住那帕子一角,约过了一刻多钟,人慢慢恢复神智,他抹了把被弄湿的脸颊,坐在床沿,朝怔怔立在一旁的芍药招了招手。
芍药迟疑,等韩妈妈瞪她一眼这才上前。安锦南俯身而下,将整张脸浸入那水盆中去。
芍药双手颤了颤,咬紧牙关忍住没将水盆丢开。泪珠成串地往下滴落,怎么也止不住。
夜凉如水,佳节的喧闹过后,巷前是一派静谧的祥和。远远看得一排屋檐下迎风摇曳的风灯,或明或暗,或红或橙,文嵩在巷口的灯下,轻声唤住了丰钰。
看过烟火,众人后半夜在河舟上吃了桃花酒。文心兴致极佳,搂住丰钰不住地与她碰杯,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或抱怨或伤感的话,文嵩在旁百般劝阻,全止不住她。一坛酒用尽后,四个女孩儿已倒了三个。丰钰苦笑不已,文嵩急的跳脚,他为人兄长,看顾两个妹妹出门,却任由她们胡闹任性,只恐文太太知道要骂。
丰钰也被文心灌了不少,脸色红扑扑的,听文嵩唤她名字,无奈的笑还挂在嘴上,缓缓回眸看他。
灯下,她面容染了一层霞色,眼角眉梢无不温柔,轻声吩咐从人先将丰媛扶进去,自己站在阶前,等文嵩开口说话。
她略略歪着头,鬓发有一点点松了,一支梨花钗子斜了半截,水晶滴珠溜溜直转,文嵩的手在袖中,不自觉地蜷起,又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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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宫女要出阁 卷一 V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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