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南接过面巾遮住了脸。听那侍婢道「二姑娘身后有上院的人跟着,适才二姑娘进侯爷屋里的事儿,多半一会儿就传遍了。」
安锦南「唔」了一声,揭开面巾抹了把脸。
那侍婢欲言又止,安锦南并不看她,「想说什么」
侍婢硬着头皮道「侯爷当真,不考虑冷家提议么奴婢冷眼瞧二姑娘待侯爷,那并不是」
「够了」安锦南将手中面巾甩回侍婢怀里,「连你也要浑说,要我续娶雪儿旁人不知,你也不知」
他缓缓站起身来,行至窗前将半敞的窗扉推开,看向无月无星的长夜阴云,「我命中带煞,克妻克子,她一个年幼女娃儿,何苦害她。且我」
后半句他没有说完。那侍婢不知忆及什么往事,面容变得悲戚,她将巾帕投在水里,又将水盆端了出去。
盛夏,就要过去。最后的闷热伴着雷声,在滂沱的雨势中氤氲了安锦南的面容。
一声惊雷划破天际,似一道剑光豁开了穹顶,丰钰向来浅眠,一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望向窗外,听那雨点砸在窗棂上面,索性穿鞋下床,将窗前供的水仙摆到屋内桌上。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雷雨,让她梦回失眠的,还有今天频频被人提及的嘉毅侯。
盛城住有两名侯爵,乃是南域诸城中颇超然的存在。
一曰远退朝堂回乡安养忠勇侯曾轩逸。一曰圣眷正隆却急流勇退的嘉毅侯安锦南。
当年安锦南离京缘由一直是个无解之谜。丰钰猜测,莫不是因他那处旧患
征南战北的军侯不能领兵上沙场,于他,多半是十分遗憾的吧避开京城不问时事,免触景伤情。
今日大舅父所问询之事,丰钰虽有所答,但所言并非尽真。
她虽是宫中最普通不过的一名奴婢,接触外臣机会少之又少,与这嘉毅侯,却是真真有过交集。
那是天隆一十八年六月,谢氏入主永和宫正殿,晋为宸妃。同年,原最受帝宠的丽嫔因故失子,伤心过度损了心神,以致闯下大祸,被贬至冷宫幽禁。
丽嫔亲弟嘉毅侯安锦南凯旋回京当夜,不卸甲胄,直闯三道宫门,上谏赐死妖妃谢氏,还丽嫔母子公道。
往事如潮汐,兜头涌来。
那晚的永和宫,也如今夜般大雨如瀑,氤氲了碧瓦红墙,朦胧了琼花玉树。皇上临幸宸妃谢氏,清早不朝,从昨夜至今。
小黄门狂奔在雨雾当中,传来急讯,廊下的大监们不敢扰了皇上雅兴,迟疑不敢进去传报。
最后还是总管戚公公推门进了去,报曰「皇上,嘉毅侯跪在保和殿外,已经四个时辰了。随行军医说,他身上有伤,再在雨里跪下去,恐伤口溃烂脓肿」
戚总管低垂头颅,不敢瞧内室一眼。
许久,才传来皇上沉闷的低喝。
「叫他跪」
戚总管还想再劝,皇上已暴怒冲出,「传朕口谕」
「嘉毅侯安锦南大逆不道,无礼乖张,着其素衣披发,跪于午门,非旨不得起。」
皇上面色阴沉「他不是喜欢跪那便跪个够」
戚总管等大惊,伏跪于地,「皇上三思啊」
素衣披发跪在午门,那是夺了臣子的颜面,嘉毅侯如此身份,这种屈辱他怎受得住啊
且,他刚刚御敌立功回来,为守疆护国染了一身伤
侧殿,长宁轩,贵人关氏听得雨声中人语杂杂,她闭了窗扉,唤心腹婢女丰钰上前,「芷兰,你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又吩咐「悄悄的,莫惊扰了那边的」
话不必说尽,丰钰点头应命,拾起门边的伞掀帘冲入雨雾当中。
因雨势太大,只在廊下守着几个大监和大宫女,丰钰贴着墙,绕到殿后将关贵人种的兰花一株株挪到侧殿窗下,同时朝她熟识的宦人小陈子打个眼色。
小陈子暗自朝她摆手,示意这会子不方便说话。丰钰点点头,不动声色避开了。
她还没走近侧殿前门,就听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小太监的皂靴踏过院中水洼,溅起一阵阵水花。他慌得连伞都没有打。
丰钰听见小监发颤的传报声「戚爷爷,不好啦,嘉毅侯不支倒地,晕死过去了。因皇上有旨,无人敢扶,腰上那伤已经渗出血水,情况不大好啊」
戚总管忙推门进去。
里头静默了好大会儿。
旋即,听得皇上沙哑的声音「传太医,带安锦南去武英殿休养。」
他看向外边跪着的一排宫女,「着两个稳妥的去照料」
话未完,就听宸妃娇声道「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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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宫女要出阁 卷一 V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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