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於风的女子 第九章

  黄昏时下起雨,一丝一丝的、毛毛的,下着卡门萧最讨厌的凉寒的冷雨。冬天的步子已经暗中偷近,往日与阿婆在昏寒冬夜拾荒的岁月莫名地竟在她脑中起了回旋。  
  她甩甩头,拍掉一身蒙蒙的潮湿,走进屋内。  
  客厅中,詹嫂和唐芙蓉两个人叽叽喳喳的,神态鬼崇,不知道在共计谋量什么,看见卡门萧进来,便住了口不再说话,特别有一种诡谲的形容。  
  卡门萧不感兴趣地瞄她们一眼,才发现,客厅中不仅她们,倪雅晴、唐荷西、张嫂也在——连唐藕西也难能地下来了。  
  除子唐介木夫妇有应酬不在家,还真算说都到齐了。  
  每个人看着卡门,神气有各种不同的古怪。唐藕西是担忧、不想念的;张嫂也是一副忧心忡忡、“怎么会有这种事”的神态;倪雅晴修容完美、气质高雅的丽颜,则展现着不齿与痛快的称心;而唐芙蓉则一脸幸乐祸和几许装做的愤然;至于詹嫂,依然是一张往下垮的风干橘皮脸。  
  只有唐荷西,一贯的冷峻与无表情。  
  “卡门小姐!”詹嫂僭越主权,发早施令。“大家都在等着你,请你过来一下。”  
  这倒希奇!他们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找她商量?  
  卡门萧惯常的撇撇嘴,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这个,你怎么解释?卡门小姐?”詹嫂摆了条金项炼和红宝石戒指在查几上,肃着垮垮的脸。  
  唐藕西和张嫂都紧张地看着她。卡门萧极不经意地蹙眉,不明白詹嫂的质问是什么意思。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冷淡反问。  
  只这么一个冷谈的表情回应,唐荷西冷峻的脸融了一丝旁人察觉不出的缓和。倒是唐藕西和张嫂,还是一脸紧张。  
  “你不知道?卡门,她——她们——”唐藕西指着唐芙蓉和詹嫂,气急败坏的,反倒口齿不清。  
  詹嫂责备似的横了他一眼。  
  “卡门小姐。”詹嫂且又说道:“这条项炼和戒指,是芙蓉小姐的,是她最珍爱的宝物。尤其是这个戒指,那是小姐母亲留给她的纪念。昨天晚上,她和朋友有约,因为赶时间,随手把东西放在化妆台上;今天早上想起来,却发现项炼和戒指都不见了——”  
  她停了一下,反了大家一眼。  
  “东西是在屋里掉的,不会跑远,必定是里头的人将它拿走。”她继续说道。向下垮的表情浮现出诡异的义正辞严。“老爷和夫人不在,小姐和少爷又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没了主意,我就大胆地建议到每个人房里搜查。”  
  卡门萧瓷白的脸渐凝渐冷,不待詹嫂再说,就完全明白了。她往唐芙蓉和倪雅晴扫过去,两人回她报复的傲慢。  
  “东西是在你房里找到的,卡门小姐。”詹嫂的声音煞有其事的语重心长。“而且,据了解,昨晚老爷、夫人、少爷以及小姐都不在,只有你和藕西少爷在楼上。”  
  很是明显的暗示了。  
  卡门萧冷笑一声,不齿似的扬扬头。  
  唐荷西突然缩紧了眸光,紧密地盯住她,内心矛盾复杂得但盼她开口否认,说出一句否定的话。  
  负气倔强的卡门,却作了她这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你的意思是说,东西是我偷的?”她笑得很讽刺,一副“要奈我何”的不屑。  
  “如果真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  
  “卡门!”唐藕西急得大叫。这种事倔强不得。  
  在他看来,卡门萧好,卡门萧坏,卡门萧自私任性现实、不受拘束不挑战现实、只懂得为自己打算。他为她千万样好的、坏的风貌所吸引所影响。这么聪明、教他时而莫可奈何的她,怎么会这么倔强冲动不理智?  
  “卡门,告诉她们,你没有做!告诉她们,东西根本不是你拿的!”他大声喊叫起来。  
  一向自闷的他,会这样激动地表达自己意见,让詹嫂等人大出乎意外。唐芙蓉更恨了,阴气地说:“藕西,你别为她说话。项炼和戒指都是在她房间找到的,你也亲眼看到了,怎么解释?”  
  “那……”唐藕西涨红脸。“谁——谁都可以把东西放……放进卡门——”  
  他要说的是“栽赃”一着急,话都说不清。  
  “算了,藕西。”卡门萧阻止他再说下去。她心里明白,这摆置好的一切,都是冲着她来的。  
  只要她不承认,就没事。  
  她当然不会承认,傻瓜才会老实笨笨地招供。别说事情不是她干的,就算真的是她偷的,她也会抵赖到底不承认。  
  哼!想陷害她?没那么容易!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在我房间里发现那东西的——”她慢慢地扫每个人一眼。“不过,我可不记得我有进过芙蓉房里拿过那东西。”  
  她做作地凑近了,把项炼和红宝石戒指看仔细,啧啧摇头。满脸讽刺说:“不怎么样嘛!我还以为多名贵!连倪日升送我的钻石项炼都比这些东西值钱多了!”  
  唐荷西缓和的冷峻又冻结住,恨不得撕裂什么似的,眼神又阴又狠。那仇愤的目光,隐约有丝许嫉妒,溢满了醋,又酸又愤然。  
  “你说谎!明明就是你!我亲眼看见你进芙蓉房间里的!”倪雅晴突然站起来,优雅冰冷地与卡门萧对峙着。  
  这个变化,让每个人感到愕然。詹嫂和芙蓉诡谲得交换个眼神,也感到意外。唐荷西心情麻乱起来,反覆看着卡门萧和倪雅晴。  
  倪雅晴出身良好的家庭,有良好的教养,不会说谎抹黑别人。如果不是真有其事,她不会无端制造虚假。反倒卡门萧,天生“坏胚子”一个,教他又憎又矛盾地受迷惑。相较低起来卡门萧是更可怀疑的。  
  “你说,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他缓步逼向卡门萧。  
  卡门萧浓眉一扬,盛气说:“是我偷的又怎么样?”  
  别人怀疑她,倒也罢了;但唐荷西竟也如此逼她,她竟说不出心中一股怨仇厌恨的矛盾感情。  
  “就是她偷的没错!我亲眼看见的!”倪雅晴抢上前,声色俱历地指逼卡门萧,叫她百口莫辨。  
  卡门萧按捺不住,厌恶地将她推开。  
  她只是轻轻推动,并没有用力,倪雅晴却像被人严重的推害,摔倒在地上,重重地撞向沙发角,撞伤了额头。  
  “雅晴姐!”唐芙蓉惊呼起来。  
  倪雅晴伸手后住额头,指缝渗出丝丝的血出来。  
  “雅晴姐!”唐芙蓉一迳地大呼小叫。“你没事吧?要不要紧?都流血了!如果留下疤痕要怎么办?”回头抢空恨瞪了卡门萧几眼。  
  卡门萧一脸木然,她只是轻轻的……并没有用力——她感觉倪雅晴是自己故意摔倒去撞那沙椅的。  
  “大哥!”唐芙蓉又在大呼小叫。“你还不快去扶雅晴姐,送她上医院!雅晴姐要是有怎么样,都是那个女人害的!我不管,一定要爸爸把她赶出去!太过分了!她以为她是谁,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雅晴姐!?”  
  “我没事的,芙蓉。”倪雅晴手掌沾了血,糊得额头一片血红,让人看了好似伤得多严重似的。  
  唐荷西大步过去扶她上医院。经过卡门萧身旁时,冷峻无情地吐声说:“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没有高低起伏、发出深心冷酷的语调,使卡门萧像化石一样僵住。她僵硬地回头去追,却望见倪雅晴一向优雅有教养的美丽笑容里,那么耐人寻味地浮出一丝阴险。  
  时空就那样僵住,把卡门萧僵成化石。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她脸上温温的,有东西湿落在她衣襟。她才发现,她竟然在流泪——
  “卡门……”唐藕西试图安慰她。  
  她甩开他,头也不回地跑出唐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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