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勺巧妻 卷五 第四十章

  宁王知道皇帝的意思,来前皇帝也曾对他提过。
  他看着易峋,心里既有期待,亦有紧张,拧在一起,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磕磕巴巴道:「但凭皇兄做主。」
  皇帝瞧着易峋,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但听他说道:「易校尉,你其实是皇室子弟,是宁王的亲骨肉。」
  这话落地,却无人敢接。
  易峋猛然间有些失神,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听见了什么,心中一片空白。
  他呆怔着,问道:「皇上,说什么?」
  皇帝料到他不能这样轻易接受,又笑着说道:「你是宁王与前王妃所生,是被王妃的婢女与侍卫私下作弄,偷盗出府,让你流落乡间。」
  这话未说完,易峋已然顾不得上下有别,御前无礼等禁忌,张口便道:「皇上这话,可有凭据?!」
  他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嗡嗡作响,适才心底里尚未有什么知觉,此刻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皇帝尚未说话,一旁的宁王却按捺不住,抢先开口道:「峋儿,你腰间有一枚月牙形胎记,那是你娘亲娘家一贯的传承。苏氏血脉,必有此记。再则,你说你母亲留给你的那枚玉带扣,实则是当年我同你娘亲成婚时,皇上送来的贺礼,这世上独此一对!」
  说着,他颤抖着双手,从怀中取出一对蝴蝶玉带扣,其中一枚有些破损,是易峋原先佩戴的那枚,另一枚完好无损,只略有些发黄。两枚玉带扣质地一致,文理如一,且合在一处,便是一副双蝶嬉戏图!
  易峋看着眼前这对玉带扣,微黄的玉上,两只蝴蝶似要腾空飞去。
  一样的玉质,一样的纹理,如出一辙的雕琢刀工,令人无法不信这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再说,皇帝与宁王,强行认他,能有什么好处?
  易峋有些晕眩,他仿佛和堂上的人隔离开来,皇帝宁王这些人的脸孔变得模糊起来,似有一团雾气将他裹住。
  话音穿过了雾气,隔着什么,听得不那么真实。
  易峋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一场梦,梦里他进了京,考中了武举,到皇帝跟前当差,护驾受伤。春娇为他生了儿子,家中摆满月酒,皇帝与宁王来了,说他是皇家的孩子,是宁王的儿子。
  而养育了他多年的爹娘,教化他多年的父母,竟然是一对偷窃皇室血脉的贼!
  这,怎么可能?!
  似乎有许多人跟他说话,他都听不大清楚,也不想去听。
  这一切一定都一场梦,待会儿鸡会叫,天会亮。梦醒来时,他一定还在下河村的农家小院里,春娇正在替他做着早饭,而炊烟依旧会升起。孩子睡在摇车里,兴许已经在哭闹了。
  这一定,全都是梦!
  梦里人说了些什么,那是不用听,也不用在意的。
  易峋只觉得有些恍惚,甚而连意识都不太清楚起来。
  就在木然之中,一道温柔的嗓音穿过了迷雾敲醒了他:「峋哥!」
  伴随着这声音,一只温软的小手轻轻握住了他,柔软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将他带回了现实。
  易峋转而握住了那只手,定了定神,向皇帝与宁王道:「皇上,王爷,这里面兴许有什么误会。我……臣只是一介村夫,无意也不敢高攀皇室。」
  皇帝先是一怔,宁王却是急了,说道:「峋儿,你本就是皇室血脉,怎么能说是高攀呢?你那个养母,其实是你母亲生前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婢女,名叫茹嬅。而你的养父,便是我府中的侍卫。他是家奴,所以也姓易。峋这个字,是你母亲怀胎五个月时,我与她一道想好的。只说生下来若是个男儿,便起名叫易峋。茹嬅是近侍,自然知情……」
  宁王认子心切,言语有些颠倒。
  易峋却已然镇定下来,直直的看着他,问道:「若是如此,那他二人将我拐出王府,十多年来不去上门勒索,还费尽心血,把我养大成人,又是图些什么?」
  宁王没有想到这一节,又或者其实他想过,却不愿深思。他愣住了,没有话说。
  皇帝看了宁王一眼,便吩咐朱离道:「你去将东西取来,呈给世子看。」
  朱离应命,出了大堂,半晌回来,恭恭敬敬的一本册子与一沓书信,送到了易峋跟前。
  易峋不解,只见那些册子与书信的纸张都有些泛黄破损,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皇帝的声音自上头传来:「这是王府婢女茹嬅与侍卫易琮这些年来,同杏林春馆主程汉来往书信,里面大致讲了些你母亲与你的事情。另有一册私人秘记,上有记载,这对男女何年何月到得下河村,又是何等情形。」
  易峋抬手,轻轻拿起那些书信翻阅起来,薄薄的纸张,在手里却仿佛有千斤之重。
  他看了书信,上面果然是母亲的亲笔,写给杏林春的程馆主的,言辞往来之间,颇为涉及王妃旧事。而那地方志,上面更是清楚记载了易琮与茹嬅二十年前到下河村时,乃是未婚男女,然而女子怀抱一出生未及一月的婴儿。
  他们二人是到了下河村,方才成配。隔年,生下易嶟。
  甚而,那册子还记着,据接生的稳婆说起,那妇人的身子,决然不像是生育过一子的,倒像是头胎。
  易峋看着,默然无语。
  皇帝再度说道:「这册子,是自下河村前任里正家里抄来的,可算做个地方志事。捏造此事,可绝无好处。」
  这册子,原来是赵桐生父亲的。
  老赵头也是里正,村中大小人事,巨细无遗,都一一记载。到了赵桐生这儿,他嫌如此麻烦,便将此事丢开了。以往的册子,也压在了赵太太的衣服箱子底下。
  皇家派出的密探,何等精明强干,就是深埋地底,也能给你掘出来,这东西自然也抄来了。
  到了此刻,易峋心中即便不愿,其实也不得不信,铁证如斯,他身上还有属于苏家的胎记。
  真可笑,他厌恶苏家,骨子里却流淌着苏家的血液。
  易峋面无神色,将书信与册子都放还了回去。
  皇帝与宁王,两双四只眼睛都紧盯着他。
  宁王喉咙有些干渴,忍不住道:「峋儿……我的孩子……」
  易峋抬眼,没有看宁王,而是望着皇帝,沉沉说道:「皇上,若是臣并不愿认祖归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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