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日常 V第19章[12.05]

  齐子钰到的时候已是卯时,天刚擦黑。外头正刮起了风,一阵急一阵缓慢,呜呜咽咽如泣如诉扰人心魄。
  这北地干燥,若不是东面的渤海为寄,稍定秋日的尘嚣,此时的齐子钰怕是要顶着一头的灰进来。
  她整了整衣衫,六欢替她推开门,室内有些暗,也很静,落针可闻。才进到屋子里头她就看到了站在棺前的齐明松。
  他神色疲倦,想是昨夜又是通宵达旦,唇角抿着,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身旁立着齐元澄,与她一般服齐衰,着麻衣,父子两的眉目神似,皆是一般的静默无言。
  这两日齐子钰时常进出齐明松的书房,齐明松渐渐的也不避着她,只当她小孩儿心性,好翻公文玩。齐子钰一来借此留意着朝中的走向,二来从那些批字文书间也对齐明松了有了些认识。
  前后死了两任夫人,齐子钰估摸着齐明松的心情应该很是复杂。她解了身上的斗篷,递给旁边的六欢,然后施施行礼唤道:「父亲。」
  像是被惊醒一般,齐明松抬起了头,望向齐子钰,见她穿了一身粗疏的麻质衰服,发间干净,只斜簪一朵雪白宫花,此时正乖巧的立在那头。
  他眉头稍舒沉声道:「钰儿来了,过来这儿,来见你母亲最后一面。」
  齐子钰走了过去,看到一旁的齐元澄转过了眸光。两人的视线相撞,齐子钰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点意味深长。
  这是何意?齐子钰有些疑惑,不禁暗自猜测,难道是这陈氏的尸身有何不妥?
  她又瞥了一眼齐元澄发现他已经转开了眼去,看着棺中的人。
  这个庶弟聪慧早熟,她早有听闻。六岁认千字,七岁读文章,八岁妙手着诗着赋,如今才十一便熟读四书五经,端的是天资过人才智无双。
  她的思绪突地一顿,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起之前与齐元澄的那次接触,他问她:「九姐今日所言,可是心头所想。」
  当日她没将这话放在心上,甚至也未有作答,可此时细想起来,背脊却是猛然窜起一股寒意,颈上一阵冰凉。
  他自小读的是圣人言,学的是圣贤书,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像是要同她确认,又像是要寻着一点共鸣,此等考语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想都觉着有些微妙,难道他也是同自己一样的借尸还魂?
  她不动声色的按下心头的怪异之感,在齐元澄身侧两步之距停下。
  「为父实在没想到,你母亲会……」齐明松声音有些低:「都是为父的过失。」他语气中有些叹息,带着一点自责。
  齐子钰听闻他这样说,遂将思绪收拢,想到这对母女,一时也有诸多叹息,忍不住道:「不是父亲的错……是我等子女不孝,未曾在母亲面前尽孝,也没有发现她……。」
  她语速很慢,这短短一句话说的有些艰难,像是从喉中挤出来的,但是听着却是知礼,齐明松只道她这些日子呆病转好了许多,也没有生疑惑,齐元澄却是看了她一眼。
  齐子钰有所察觉下意识的噤了声,手指攥着衣角,麻布的粗糙质地让她心头稍安。
  她站在齐明松身侧,着眼去看陈氏的遗体,妇人修长紧闭的眼微微突出,仪容还算整洁,衣着衣饰皆是妥当,只是面色泛青,表情略有些狰狞,视线顺着颈部下移一直到腕间,无有不妥之处,她又细看了一遍,没有觉察到异样的地方,只好作罢。
  齐明松指尖轻叩发出两声脆响,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他温声对齐子钰与齐元澄道:「晚上你们要留在这里,等后半夜我再叫人来接你们,你们悄悄在离这最近的赭鸣楼歇息半宿,待到天亮之前再过来。」
  照例这日夜里须得齐子钰与齐元澄守灵,老太太治家严谨,齐明松却担心他俩守着一夜受不住,便想出这样的方法来。
  明日一早讣告就要发出,接下来便是连续几日的吊唁与来客,怕也都是不得闲,
  齐子钰脖颈一僵,是了,还要守灵,今天夜里怕是要与这庶弟相处一夜。
  她心中忐忑。因着自己的事她如今对神鬼之事有些敬畏,想起齐元澄的种种行为,心头感觉微妙,这就如同死后化鬼又见了鬼,自己亲身经历与身旁存在这样的人到底感觉不同。
  齐明松走后,六欢为两人搬来了软垫与护膝,随后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合上,把两人留在了里头。
  窗户紧闭着,奠前点着的两排白烛却无声的跳动了几下,照亮两旁静悬着的长长的白幡,同时也在齐元澄脸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齐元澄没看上去没有跪着的打算,烛火下他伸出来的腕子微微发红。
  他弯腰将两块垫子叠起来,自顾自的在上头坐了下,低头撩了衣摆绑起护膝来。
  「九姐不坐下么,站在做什么?」他没有抬头,以齐子钰这个角度看去见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见到他用来束发的雪白的麻质系带。
  齐子钰没有动,窗外幽咽的风声撞击着黑漆隔扇,发出匡匡的响动,四周的氛围像是粘滞的沼泽一般凝固。
  齐元澄抬起头就看到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俊不禁:「不过时个灵堂罢了,想不到九姐胆子这么小,动都不敢动了,白日里头我听说你勇斗凶徒,还以为你是胆大如牛的。」
  他绑完护膝站起来,衣摆垂落下去,遮住膝盖,衣物摩挲的声响格外响亮,他拍了拍手道:「既然不想坐着就来看看母亲吧。」说着他便抬步往棺材侧面走去。
  因为年纪尚小,个子不高,棺材又是架在板上,板子高出地面半米多高,下头是几张条凳,这样的高度只堪堪够他伸手进去查看。
  「你做什么?」好奇心终究是占了上风,齐子钰看他如此动作忍不住蹙眉问道。
  齐元澄手上裹着帕子,拉下陈氏的衣领看了看,又探手撩开遮住她手掌的衣袖。
  「不做什么。」他闲闲回道:「九姐难道不觉得母亲死的蹊跷么?」
  「你是说母亲她不是……」齐子钰盯着他迟疑道:「果然是遗体有什么问题?」
  齐元澄朝着她招了招手:「你来看。」
  齐子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齐元澄比她小上一岁,矮了他半个头,这样靠近了站着,齐子钰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闻着叫人安心。
  齐子钰定了定神,顺着他伸出的腕子望去,看到了陈氏被勒的青紫的脖颈,勒痕向上,呈现出一个类v字形,没有什么不对之处,她想道。
  上吊之人与被勒死的,脖子上的痕迹会有所不同,这种说法她也有听说过,据说被勒死的,痕迹稍平,且通常完整成圈,可这陈氏显然不属于后者。
  「看这里。」齐元澄知道她没有瞧出什么,便将陈氏的头颅稍侧,露出耳后的皮肤。
  齐子钰皱了皱眉头,摆弄尸身是为不敬,他竟然一点也不顾及,且落手稳当,神情平静,对死人没有一丝惧怕。
  「你看,这边以及这边,都没有擦伤的痕迹,伤痕平整,没有挣扎的迹象,显然不是上吊自尽的。」齐元澄低着头指了指耳后一直到颈部的几处。
  齐子钰仔细的看了看发现确实如他所说,她沉默了一下还是问道:「十一弟如何懂的这些?」
  齐元澄愣了一愣才明白她说的什么,转头看着她道:「九姐如何懂的,我便是如何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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