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蓦然高起,丢开笔,向后一靠:「也罢,咱们今日索性都把话挑明。当初明知朝廷已降诏赐婚,还死缠着王妃不放的究竟是谁,你心里清楚得很,装了十几年,够累的吧?以为这么着就真当自个儿是王妃了?呵,本王的正妃从来只有一个,你连她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说到快意处,喉间阴恻恻的冷笑了两声:「不怕再告诉你一件事,你那大哥其实本来不会死,可本王偏偏瞧不惯他那张自以为了得的脸,所以就跟他说王妃还在敌营,原来也就想试试,谁知他还真是个痴情种子。哈哈,那后面有几万沙戎人,还有十几万叛军流寇,他居然也不掂量真假,就带着千把人一头扎进去了,你说死了活该不活该?哈哈哈……」
高湛纵声长笑,仿佛是从没有过的快活,也不再理她,重又拿起笔,在卷轴上描画。
狄氏木然良久,转过身时,泪水早已涂满了苍白如纸的脸,抬手整了整头鬓,缓缓拔下那根束髻的长簪……
暴雨无休无止,内河水位一路高涨,大有漫堤泛滥之势。
夜空中沉暗的灰和深湛的蓝「缠斗」了整晚,此刻愈加混沌胶着,难辨本色。
正该是泊船遮风避雨的时候,埠头外却少见的冷清,远近里许间只有一艘上下七层,巍峨高耸的楼舫。
水汽氤氲,那庞然大物上悬挂的一盏盏风灯也受了潮,最顶层的艉楼笼在一片如烟似雾的朦胧中,仿佛是置于飘渺云间的阙阁。
窗子敞开着,澜修负手而立,俯睨着下面的人沿陡长的梯道一步一步冒雨走上来,薄凉的哂笑在唇角挑起,回身坐到椅上,端起面前的青花瓷盏,揭开盖子。
那里面茶色清亮,淡香沁脾,然而却有几根尖细的叶片不肯伏贴似的倒戳在盏底,荆棘一般颇有点碍眼。
他落眼直盯着,凌厉的目光像要将盏底刺穿,手上缓缓轻晃,直到那些叶片全都倒伏下去,枯起的眉头才松解开,唇间重又噙起笑,凑过唇去,细细品着那盏尚带余温的香茶。
未几,阁门叩响,侍从在外面朗声传报:「禀大公子,鲜参事到了。」
澜修没言语,悠哉地又饮了两口,喉间才半真半假地吐出一声轻咳。
外面回了个「是」,阁门应声而开,浑身半湿的人走进来,近前毕恭毕敬地屈膝下去:「属下鲜乔,叩见大公子……」
「又没旁人在,装个什么假,秦大官人这是入戏太深,还是跟本帅隔着心呢?」还没等膝盖着地,书案后的轻呵便戳入耳中。
有时候骇人的不是声色俱厉,反而是这种轻声淡语,却能叫你寒到骨子里的口气。
书案对面的人不自禁地鼻息一窒,当即改口:「大公子恕罪,属下秦塽叩见。」
「免了,哪有这么多虚礼。」澜修面色和然,又打量他啧了下唇,「淋成这样,怎么也不换身衣裳,当心着凉了。呐,我这回来倒是带了几柜子,自己去挑挑,瞧中哪件入眼的不必客气,只管换上。」
秦塽没敢真动,先做样称谢,随即伏地跪倒:「属下回禀,南平王也太妃已允诺长宁郡主出适,属下恭贺大公子。」
「哦,这么容易就应下了?」
澜修依旧缓声淡气,听不出丝毫欢喜,借着搁下茶盏,双目也微微低垂,一刹间什么神色也瞧不见。
秦塽敛回暗觑的目光,身子俯得更低:「回大公子,那南平王城府极深,本来是不肯轻易答应的,但昨晚那狄家三郎突然夜闯王府后宅……」
说到这里,不抬头也知道书案后那两道目光正森然射过来,面色定然难看无比,垂地的眼中不由眇起一丝快意的笑,语声却故作惶然:「那南平王也是有心机的,一早就有防范,带人围个正着,让那狄铣闹了个灰头土脸。许是怕夜长梦多,南平王连夜就改了口风,老太妃也当场点了头。」
略顿了下,又道:「至于狄氏那边,之前属下也按大公子的吩咐‘提点’过了,八成也是狄铣突然那一闹的缘故,法子也顾不上想了,只能硬着头皮搏一把,结果还真弄了场好戏出来。」
「什么好戏?」
「气急败坏,斗杀亲夫。」
「……真死了?」澜修悠然无谓的面色一沉。
秦塽微撇了下唇:「属下没亲见,只说确是照着要命的地方下的手,但没真刺中要害,只闹了个重伤不省人事,现下王府里都乱了营了。」
说着抬起头来,望着书案后:「听说那狄氏下手之后也疯疯癫癫了,如今王府里就只有老太妃主事,大公子想成事已容易得紧,左不过也就是几句好话。」
澜修默然凝着他,脸上仍旧不见喜怒,半晌才颔首点头。
「好,好啊,秦大官人果然是良才难得,本帅这次若能得偿所愿,头一个要谢的就是你。」
这话中疏无谢意,反而透着说不出的凛寒。
秦塽也早有预料,重又恭敬得俯身叩首:「全赖大公子运筹帷幄,属下只是依计行事,幸不辱命……」
「这叫什么话?本帅向来都是有过必罚,有功必赏。」
澜修呵然一笑,拣了块香锥,拿银箸在上面开了孔,放在紫金炉里点燃:「不过么,这事眼下才成了一半,等全都办齐了,本帅这里再给你记一大功。」
秦塽没言语,伏在那里听令。
润白的烟气从香炉雕镂的缝隙间散逸出来,澜修阖眸轻嗅了两下,满面舒泰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
外面依旧暴雨如注,偌大的城池都像浸泡在水里,远远的天地相接处却晰出一线白中带灰的亮色来。
「狄铣终究是个大患,可不能让他老这么闲着生事,本帅已有筹划,你即刻返回洛城,沙戎人那边是该去走动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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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听到高湛重伤,狄氏失心疯了的消息时也吃了一吓,半晌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蓦然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痛快感。
似乎经过昨晚那些事之后,她对那两个人的怨恨已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即便再想起来,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郁愤难抑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顾氏自然又气又急,差点也犯了病,青阳一直陪在身边照顾,直到天亮,雨稍稍小了才回到萦风阁。
「我就不明白你这是怎么了?你爹和那姓狄的女人出了这事是大快人心,想想你母妃和之前吃的那些委屈,莫非还能替他们难受不成?」芸娘看她一直冷着脸默然不语,不由纳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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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公子请赐嫁 V第74章[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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