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不得去想对方几时就在外头了,赶忙起身离座,听那仆妇在旁提点,便敛衽行礼,口称「见过夫人」。
按说依着她郡主的身份,对一个国公正室万万不该行这样的礼,更何况是狄家的人,倘若搁在以前,青阳无论如何也低不下腰去。
但许是因为人家这一番盛情相待的缘故,她刚才却做得顺理成章,连料想中的不自然也半点没有,自己都觉诧异。
狄夫人忙抬手扶住:「进门就是客,哪需这么多礼?坐,快坐。」
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却掩不住打量的目光。
早前听那几个回禀的丫头说,接进府的姑娘如何如何美貌,跟画里的宫装仕女似的,她还半信半疑,急切想自己瞧一瞧,方才在外面暗觑时,便觉所言果然不虚,现下再近着细看,更加惊艳不已。
这哪里单只是个「美貌」,也不怕亏侮了人家,分明就是天仙下凡么。
她双眼闪亮,脸上喜色更甚,落座之后仍旧挪不开目光,又怕人家姑娘生怯,先叫仆婢退下,而后和颜悦色地问了几句病势汤药的话,才笑道:「老身吩咐得唐突,姑娘莫怪,三郎也是,一身的犟牛脾气,什么都不肯跟家里说,到现下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听她提起狄铣,青阳莫名心慌了下,也温然微笑:「山野女子不当垂询,夫人只叫我青阳就好。」
如此雅致又不失气韵的名字,怎会是寻常山野女子?
狄夫人肚里生疑,见对方眉眼间略有沉色,显然是有所避忌,不愿叫人深究。
狄家的媳妇就算不是高门大姓出身,好歹也得是个明明白白的人,三郎血气方刚,眼里只瞧见花容月貌,别的就什么都不顾了,那怎么能成?
她寻思无论如何得探个清楚,随着那话颔首念叨了两声,又道:「我听姑娘口音不是朔北幽冀一带的,不知家是南省哪里?」
青阳早想到会有这样的「盘问」,也预备好了说辞,不紧不慢地回话:「夫人猜得没错,我家原在江南润州府,后来中落,父亲也亡故了,母亲便移居山野,抚养我长大。」
她昨晚暗地里盘算时,琢磨着不能说是江陵来的,可又不愿随便胡诌个籍贯,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母妃出身的江南,但却没敢说是广陵,以免让人联想到谢氏一门。
说完这几句,知道对方仍存着疑惑,索性也不等开口再问,便自己续道:「后来母亲也撒手去了,临走时怜我孤苦,说北方洛城有父亲的旧交,嘱我来投奔,没曾想一路到那里,人家只是假意收留,暗中竟将我送与沙戎人,天幸三公子的军马及时赶到,救下了我,不然……」
她半真半假地把谎圆了过去,自觉毫无破绽,心头却像引动了压抑的情绪,伤心和委屈都涌了上来,垂首咬着唇,泪水盈湿了眼眶。
狄夫人听闻这番寥寥数语却坎坷至极的身世遭遇,也大感意外,看她凄楚难抑的样子,不自禁地受其所染,连声叹息,从怀里摸出帕子给她拭泪。
「唉……可怜的孩子,好了,不哭,既然到了这里,就跟到家一样,任谁也不敢再怎么着,就是三郎欺负你也不用怕,自有老身替你做主。」
她作保似的拍着胸脯,言辞恳切,倒像眼前这姑娘真的在狄铣那里受了委屈一般。
青阳暗蹙了下眉,不觉脸颊微烫,寻思那讨厌鬼欺负人的时候还少么?当真管得了?若是说出来,就算一时受两句训斥,回头还不得在自己身上找补回来?
狄夫人哪晓得她暗地里这番腹诽,温言抚慰了几句,对这姑娘喜欢之外,又加了两分怜惜,这时见她虽在病中略显憔悴,但仍旧仙姿玉貌,明艳动人,腮边那两抹看似羞赧的微红更衬得小脸桃李娇艳,难描难画,只是稚气犹存,不知到底多大年岁。
她就势转了话题问:「青阳今年多大了,莫不是才刚及笄?」
「明年便十七了。」这事青阳没遮瞒,据实而答。
狄夫人「哦」声点头,心想自己猜的也大差不离,今年才只十六,比三郎整差了八岁,按说是有些不大相配,可要找一个跟自家儿子年岁相匹配,又能有这般天仙似的容貌,仪态做派也有大家风范的姑娘,只怕是痴心妄想。
既然如此,这便是天作之合,还有什么好挑拣的?
「嗯,正是好年纪,想想我十七那会子,老大都抱在怀里了。」
她愈发瞧着高兴,笑容又在脸上绽开,轻手帮她抚着衫裙上的细褶:「这衣裳瞧着姑且还合身,回头我叫人拿料子来,你自个儿挑一挑,我回头让人再做几套,女儿家正是爱俏的时候,就该多打扮着。」
青阳见她称赞自己,含笑的眼中却带着一丝落寞,像是感叹自己年事已高,芳华老去,眸间轮了下,接口道:「多谢夫人,青阳愧不敢当,要依我说,夫人韶华正盛,即便不做梳妆,风致也非常人可比。」
狄夫人没料到她忽然反夸起自己来,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暗喜,掩口挥了挥手:「这说的,老都老了,哪还有什么好看?莫取笑我这老太婆了。」
原以为也就一笑了之,谁想青阳望她又道:「我曾闻前朝女冠李季兰才貌双绝,年届五旬仍姿颜纤丽,神情萧散,受召入京为女官,玄宗皇帝见时也啧啧称艳,后世传为美谈。我原先不信人能容颜不老,今日一见夫人,才真的信了。」
狄夫人从没想过有人将自己跟前朝才女相提并论,红着脸笑个不停。
她年轻时也是欢漾活泼的脾气,可惜做国公的夫君却是个沉肃寡言的人,成婚以来连情话也说得少之又少,更别说当面称赞了。
后来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年纪越大,性子越沉,对这等情趣之事也淡了,几十年来这还是头一回听人说自己生得好看,虽然情知有吹捧之嫌,心下却也甚是受用。
眼前这姑娘容貌、才学、心性、妇德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跟自己也说不出的投缘,若非如此,恐怕以三郎那闷性子也不会一眼看中就放不下了。
狄夫人只觉此刻满心敞亮,几乎坐不稳当,又随口闲话了几句,便叫仆婢进来仔细吩咐好生服侍,也不叫青阳送,便起身去了。
穿过雕花落地罩到外间,探头一张,厅内没有人在,再朝院里望,才见那两鬓斑白的青袍背影正跨出垂花楹门往外走。
她啧了一声,脚下生风似的一路追出去,到门外叫道:「走那么快做什么,这么好的姑娘你还瞧不上?」
「你自己都瞧得好了,还问我做什么?」狄老公爷回身转头,皱眉冷着脸。
「人家哪里不入你眼,倒是说说看啊?」狄夫人一瞧他那副要将人往外推的模样便有气,「以前大郎在时你就这样,现下轮到三郎,我说什么也不会再依着你了。」
一提起长子,她眼眶立时就红了,侧过身去抹泪:「当初那欢喜大郎的姑娘还是广陵谢家的人,你一句话便将人晾下了,结果怎么样?最后连大郎也……」
说到这里不由悲从中来,抽抽噎噎地落下了泪。
狄老公爷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两道同样染霜似的剑眉凛蹙起来,却放缓了语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广陵谢氏女即便不奉诏入宫,也要嫁入宗室,百余年来都是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朝里朝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当年大郎同她好得越深,咱们狄家便越是危险,你叫我怎么点这个头?」
他叹了一声,语气愈加严峻:「如今天下大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尔虞我诈,若是走错了哪步棋便悔之晚矣。从润州到洛城有千余里路,一个孤身文弱女子又是这样的容貌,怎么一路保得万全的?再者,洛城是颍川澜家的防区,又地处关内,她是如何被送到沙戎人手中的?却又那么巧,正好被三郎撞见,如此多的疑点,叫人怎能不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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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公子请赐嫁 V第47章[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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