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开始】
日头西斜后,天暗得很快。
穿过瞿溏间连绵的崇山峻岭时,眼前还是亮的,等顺流绕过堤湾进港,暮色已经沉沉笼下。
船上掌起了灯,烛火随着涌波的起伏摇颤,泛黄的光温开了舱室的晦暗,映着狄铣上身肌理分明的线条也不再冷硬,可肩侧那道深可见骨,周围略呈浮肿的创口却仍显得触目惊心。
他像全无所觉,入定似的望着窗外,任由旁边的人动手料理伤处。
晚霞尚未落尽,弦月当空已出,近岸远山,水天一色,火红映着璀璨的银辉,俨然冰火交融。
他眼中的寒色淡了些,抓过一坛酒启了封,仰起颈子张口痛饮。
片刻间,洗清了伤处的淤血,换过药重新包扎妥当,随行的副将杜川这才近前,替他披上外袍:「咱们这趟来南平王府隐密得紧,风声究竟是从哪儿漏出去的?那帮狗杂碎暗箭伤人,自尽的时候也是一个比一个干脆利索,来头恐怕不简单,如今没有活口,查起来可就……」
「不必,既然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硬拎到台面上,又能有多大意思?」狄铣撩了撩唇,扬手将酒坛丢了过去。
「三郎这话说得好!真敢与狄家为敌的,早晚都会自己跳出来,那些个无胆鼠辈原也不用放在眼里。」
杜川点点头,也一笑释然,接过坛子灌了几口,抬袖抺着冗髯间淋漓的酒水,酣声长叹,在下首坐了,又将坛子放回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狄铣不再言语,像是嫌那袍子穿着费事,连袖子也没抻,只披在肩头拢了拢,胸腹间毫无遮拦的临窗斜倚。
此时江面渐窄,水流也变得徐缓平稳,往来舟楫依旧络绎不绝,帆桅如林,连片接延向远处那座堪称气势恢宏的城池。
便听随从在前艄传报:「禀三公子,前方就是望江门,尚可入城。」
他仰颔饮尽残酒,随手搁下坛子,目光似离似定。杜川常年随在身边,从眼色中便瞧出些端倪来,接声吩咐继续开船,又命入城缓行。
没多久,船便驶过了涌闸水门,循着内河航道缓缓向前。
这城与别处不同,大约是没有宵禁的规矩,一任自由。夜色初浓,两岸千家灯垂,街市华彩流溢,往来熙攘,人声语碎。
看惯了大漠烽烟,天地苍茫,乌篷渔火,廊桥窄巷,多少便有那么点小家子气。不过,这景致瞧着倒也惬怀。
狄铣眼底漾起淡淡的轻快,又启了一坛酒,刚托在手里,就觉有股脂粉气顺风和着浑厚的醇香混入鼻间,耳中似乎听到些噪乱之声。
他素来不喜这味道,剑挺的眉微凛了下,抬眼见是一艘高大的彩楼画舫迎面驶来,廊檐下挂着一溜粉莹莹的俏纱灯,映的雕甍秀槛,丹楹刻桷也分外旖旎。
那舫上宾客不少,但却不见席间觥筹交错,把酒风月,后面那群罗衣轻衫的妖娆女子也没调琴弄曲,歌舞助兴,一个个全都瞪目结舌地愣在当地发怔。
画舫顺风顺水,须臾便到了近处,就看有个身形矮胖的男子正在廊间抱头鼠窜,其后追打的竟是名妙龄少女。
那少女脸上遮了半面薄纱,不见全貌,身上则是西域外邦舞娘惯常穿着的无袖短衫,流苏窄裙,追跑之际下摆随风拂撩,春光乍隐乍现。
想是体虚笨重的缘故,男子渐渐气力不济,腿上挨了几脚后,终于软倒在地,哭丧着脸抱拳求饶。
那少女却不依不饶,一边略见章法地狠踹,一边从席面上抄起传菜的托盘,没头没脸地砸过去。
如此「奇景」当真少见,多半是龌龊宾客急色难耐,乘着酒意动手轻薄,不料偏生却遇上了性子执拗,不肯自甘轻贱的泼辣舞姬,不知何故,竟也无人拉劝,结果便成就了眼前这般闹剧。
狄铣忽觉好笑,挑翘的唇角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呵,臂肘搭在窗台上,饶有兴味地朝那里观望。
那男子早已是满面「桃花开」,顾不上求绕,左支右绌护着头脸哀嚎。
少女仍不解气,丢了托盘,揪着人拉到围栏边,当胸飞起一脚,将他肥硕的身子踹翻出去,「嗵」的一声落入河中。
画舫内这时才有了动静,急火火响起「救人」的叫声。
那少女犹嫌不足的又叉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俯睨着水中挣扎的男子,夜风撩起面纱,那张明艳娇丽又稚气犹存的小脸上扬起得意的笑。
忽而,她眸子一转,瞥见对面不远处那只小棚船,侧舷灯火昏昏的窗内依稀有个散发宽袍的人影,一双眼似乎正朝这边注视着。
她俏目全无惧色地回瞪过去,哼声挑了下颔,一转身撩晃着四处透风的裙摆,趾高气扬地去了。
两船交错而过,乱声也渐渐飘远。
狄铣回思方才那莫名滑稽的对视,不由又是一哂,却也不以为意,转眸见杜川兀自探头好奇地向后张望,伸指在窗框上一磕:「前面停船,明日再动身。」
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明瓦窗外像烘着一片火。
天光透过棂花铺泻得一地晃亮,再漫上对面的矮榻,将斜搭在雕栏边的那双纤足映得愈发粉莹玉润。
外头鼓乐大作,前庭后寝重重院落也挡不住。
矮榻上酣睡未醒的青阳终于有了动静,辗转扭了几下,拉着薄衾蒙住头脸,把自己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可鼓乐声却依旧穿墙破窗,直往耳朵里灌。
昨晚半宿都泡在花船上,还招了一肚子闲气,此刻困意正浓,可这般吵闹法,谁还睡得着?
她恼得头痛,蓬发半遮地一骨碌钻出被窝,抓过枕边的软囊狠狠摔在窗扇板上泄愤,顺势一倒,又躺了回去,双手捂耳,拧着眉头忿忿。
「郡主要起身了么?」养娘李氏进来探问,瞧见地上的软囊,叹笑着摇摇头,俯腰拾了,放回榻尾。
青阳闷哼哼地乜睁着眼,折起身靠在围栏上醒神:「几时了?」
「巳时了,前头那边迎客迎得吵闹,郡主要不……」
她「嗯」了一声,已然睡意全无,探手撩开帐幔,扯件薄纱罩衫披在身上,漫不经心地趿着软蒲鞋下了床,洗漱之后,便坐到妆台前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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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公子请赐嫁 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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